话说,自谦出狱,因身子状况,只得于皎青州将养一段时日,当面对着崔雪的一往情深,哪怕没有静安,但依着如今身相俱毁的样子,又怎敢枉生儿女之事。加之担怀爹娘,遂寻了一日,于码头别过她和谢因书、丛宗武,便乘船往牟乳县而去。
一路孤舟苦海,又刚经历过牢狱之灾,自谦方才体会到了,甚么叫做漂零无依,如此更含悲在怀,视自己为累及亲朋的不详之人。而等到了赤心湾码头,已是一日一夜后的戌时,这时天空却飘起了小雨。
只因这船乃是往蓿威州去的,此时雨一下,夜晚海上航行,就难免会有不少困难,为妥善起见,那船东遂告知夜宿牟乳县,等次日视情况再定。
这个时辰,自谦本已无法进城,于是就也随着一众旅客,欲去寻个地方住下。待一行人等,来至码头食宿之街,那些酒楼、客栈里的堂倌,竟似约好了一般,纷纷跑出店门。
个个不顾雨打衣衫,皆笑脸堆积拽扯着客人,热情的追问住宿还是打尖儿,态度之好实是令人着慌。虽不知如何拒绝,但也不免暗生几分厌恶。
这般,等大半旅客皆被拉拽着去了,而自谦同少数之人,也于一家稍微小些的客栈前,住下了脚步。抬眼打量,便看为上下两层,楼下应是酒食之处,楼上乃为住宿之用。
门前高挂着两只灯笼,牌匾上写着“待归人”三个大字。比起另几家,甚么“凝香园”、“福临阁”、“唇留香”等名字,倒是雅致了不少,虽无人出来拉客,却也显得宁静许多。
自谦不禁暗自称赞,遂迈步踏入。而其余旅客见他于此投店,就也懒得再往别处看了,便也跟着走了进去。待四下端量一番,除了几张桌子板凳,里面布置的实在简单,且柜台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失望,遂欲离开。
这时,却听楼上传来一女子凄婉的歌声,只听其幽怨唱道:
登危楼闲愁凭栏向,望穿千帆过后江水茫茫,风乱青衣立尽残阳,渡口影单形只凄月寒光。
费思量奴心复彷徨,怕韶华褪尽鬓如霜,泪涕零渐宽罗襦裳,怠倦画眉懒理红妆。
众人闻后,不由被吸引,皆纷纷落座,听得出神。而自谦也是一阵恍惚,竟心中顿然堵得难受,遂又觉这声音似是耳熟,再看那柜台上放有一副墨宝,像刚写下不久,乃为一阕小令,就见是这般书道:
谁知人间多白头,最是生离别。
残春破景满空阔,离肠酒,断魂月。
弱柳飞雪,莺啼燕切,病雨送花落。
不见前缘旧尘客,泪难收,情难却。
看后,自谦点了点头,心道:“只怕又是一个多情女子。”便不免感叹一回,而随之却是一怔,又觉得这字体好是眼熟,倒像哪里见过一般。
正寻思着呢,就听楼上那女子仍在唱道:
锁重楼愁闭云纱窗,寂寞画堂庭院燕子无双,谁家一曲琵琶凄凉,更阑挑灯慢折书信沧桑。
夜萧瑟相思酒几觞,偏西风吹不散痴狂,强欢颜犹唱凤求凰,愁落绡帐悲生绣床。
恨楚天长,声声雁哀如伤,一别经年两般空自相望。寸断肝肠,巫山梦散高唐,朝云暮雨枉嗟人世间苍凉。郎啊郎,朗阿郎,偏是鸳鸯枕上相背飞鸳鸯。
当一曲而终,楼下一众旅人方才醒过神来,纷纷谈论起这哀婉的歌声。而此时的自谦,也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外边的凄雨暗夜,心情深陷曲中意境,便少不得有些失落。
这时,就听有人大声喊道:“楼上的店家,下来接客了。”
不过一会儿,便看打楼梯走下一名,二十左右岁的妙龄女子,只见其稍一施礼,就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诸位客人,小女子怠慢了,还望海涵。”说完,遂去端茶斟水的,挨桌询问所用甚么,及需要几间客房等,一一忙活起来。
诸人瞧她生得细眉长眼、樱口琼鼻,肤白肌净、柔发如墨,身量丰腴、静怡秀丽,皆是多了几分好感。不免有好事者便打趣道:“老板娘,你刚才那歌声唱的恁般幽怨,莫不是男主人不知着家,独自守了空房么?”
那女子俏脸一红,也不去恼,惟羞道:“客官说笑了,客栈乃父母所开,我只是留在店中帮忙而已。”
遂又有人调侃道:“我说唱的这般动听,敢情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偷思情郎了。”
闻得众人又大笑起来,那女子更是显得羞臊,虽仍然脸带笑靥,却也不顺着浑言撘话,只忙活自己的,不时,就来至自谦所坐的桌前。
此刻,虽说这店内热闹不少,但自谦却只顾怔怔望着窗外,像是一切皆与他无关。便听那女子问道:“不知先生用点甚么?”
而待自谦回过神后,转头一看,竟猛地站了起来,惊喜的紧紧盯着她。不想,其丑陋的相貌,倒是将那女子吓了一跳,慌的不由退后一步。
列位看官,你当此女是谁,正是同自谦分别两载之久的江英子。原来,自打她离开鹰嘴崖,就随父母忙活起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