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谦回到鹰嘴崖后,先是承受了爹爹的噩耗,再又经历母亲的过世,竟一夜之间两鬓斑白,人也更加忧郁不堪。若之前还能稍寻点当初的影子,此时早已被无尽苍凉所掩盖了。
因其早前入狱,已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后又经了俞大户的葬礼,如今难免将郝氏的丧事,办的稍是简单了一些。而这般,却也惹火了前来奔丧的,郝和、郝祥及俞可恺。
这郝家兄弟俩,本对他不甚待见,后因俞大户之死记恨于怀,如今妹妹竟又突然离世,便更难以接受。再看那丧事,不仅灵棚简陋,且还未请僧侣前来超度,心中就恼火不已。
便听郝和骂道:“简直是个灾星,你爹娘真是白收养了你。不仅丢了自家的亲生闺女,而今又被连累致死,就算不是你生身父母,但好歹也养育了一场。
可你都做过甚么,一个死后,你未披麻戴孝,枉为人子,一个去后,你草草收敛,不尽儿责。如此不孝不义的东西,还有何脸面活在人世。”
郝祥也气道:“他们一家人待你情重如山,俺妹子更视你为己出,你不知感恩图报倒也罢了,为何丧事都这般糊弄。莫非留着那银钱,容你日后快活去不成?”
自谦低头不吭一声,两位舅舅骂的又何错之有。若不是自己,这个家怎会支离破碎,爹娘又怎会枉然离世,被二人如此呵斥着,心里倒好受一些。
可家中实在没钱了,虽然俞晃、步晨等叔父辈,看在俞大户和郝氏的面子上,皆要相助将丧事办的体面一些,但却被其好言婉拒了。
自谦是不想母亲走后,还要背负着人情债,难以安心离去。可眼前又能说甚么,皆对他成见已深,哪怕再多解释,只会更惹来厌弃,便索性闭口不言,任其大骂好了。
却是前来帮忙的俞可有,见打小的兄弟这般受辱,就心中不忿,竟不顾爹爹俞然阻拦,便欲替他抱不平。但当看到自谦摇头神制止,只得无奈忍下,遂赌气出了院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郝和、郝祥喋喋不休的骂过一通,气也出了不少,再瞧自谦始终垂首不语,便有些索然了。倒是于一旁忍着的俞可恺,此时又接过话来。
就数落道:“你好歹也二十多岁的男儿了,怎的如此不通事理,若是缺了银钱,只管跟大伙商量着解决,何必你弄得这般寒酸,让人家看去笑话,”
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指着自谦斥责道:“婶子生前与人为善,街坊四邻哪个不夸赞有加,你怎可将她的后事如此草草办过。不想我叔婶好好为人一场,最后却无端败在你的手里,早知当初何苦收养。”
这俞可恺中等身量,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是面皮白净,蚕眉凤眼、鼻挺口端,着实是个风流人物。此前因俞大户之事,已是对自谦心生不满,如今仅隔几个月,不想郝氏又溘然长辞,怎能不对其怒火相向。
这时,蹲在那里闻了半晌的俞四站起身来,之前郝和、郝祥辱骂自谦,自己不好多去言语,毕竟是远来的客人,且为郝氏的兄长,但此刻俞可恺又随着去骂,那就要说点甚么了。
于是便道:“可恺,话适可而止就好,毕竟你自谦兄弟已经尽力了。爹娘走了,家也散了,他心里又岂能好受?”
俞可恺皱眉道:“俞四叔,您无须为他说辞,我俞可恺从没这般无德无孝的兄弟。”
俞四叹了口气,又劝道:“可恺,你好歹是在外边闯荡,有过见识的人,想想你叔婶,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眼下逝者为大,还是商量着把丧事办了吧。”
此时,自谦方抬起头来,含泪道:“俞四伯,您不用为我辩解,是我愧对爹娘养育之恩,两位舅舅和可恺大哥骂得没错。像我这等不仁、不孝、不义之人,实妄为人子,与牲畜无二。”
对于自谦来说,此番话纯属发自内心,但郝和、郝祥哥俩听在耳中,却是尤为觉得别扭,就像是他在故意气话相向,不由得对其又是一通斥责。
别人不好插言相劝,但一直在闷头忙活的俞大哲,实是听不下去了,遂瓮声道:“便是有怨气也得分个场合,不然倒叫我婶子如何安心去了,亏你俩还身为长辈,怎的这般不识礼数。”
被一个晚辈如此训斥,郝家兄弟自是不悦,可又不能去跟他争执,于是只好将火气,再次撒到了自谦身上。却在这时,就看涂七娘同胡彦江,打外边风尘仆仆的进来,见几人正在吵闹,忙向俞四问明情况。
当得知眼前那相貌丑陋、两鬓斑白,腰身佝偻的年轻人,竟是从小被她带大的自谦时,涂七娘顿如肝肠寸断,遂心疼的将其搂在怀中,是痛哭不止。
而胡彦江也于一旁叹息不已,只晓得自谦入狱,可哪里想到会是这副境地,遂对自己当初推荐他往皎青州求学,又心生悔恨。也难免再次想起孤僧瞎之言,故对那九世贱命换一世夫妻的传闻,更信了几分。
待涂七娘抱着自谦哭过一会儿,便捧着他的脸细细端量着,像是要寻回,哪怕半点早时的影子。而见其目光闪躲,不敢对视自己,就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