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薄脸上顿时显出怒火:“宫禁之内,怎可由你擅做主张?”
“话不可这么说。”保福冷言道:“蜂怜姑娘说得对,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不能闹出人命来,让陛下今日的祭祀被沾上晦气,也使得帝后离心。”
听到“帝后离心”这四个字,林司薄立刻噤了声。保福的话牢牢地拿捏住了她的七寸,因为她曾经是皇后的姑母——太后死敌手下的人,若是自己仍旧一味拒绝,到叫人误会她想故意挑拨帝后关系。
于是林司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蜂怜将那小内监从地上里扶起来,扬起纤长雪白的手指,替他扫去了曵撒上的落叶残花。
小内监听到了方才他们之间的所有对话,此刻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蜂怜。他有一双黑水银般深邃的眼眸,眼中深深地潜着只有同类才能读懂的东西。蜂怜看了出来,他与她正是同类。像人堆里披着伪装的野兽认出了彼此,蜂怜冲着他温柔一笑,细声道:“公公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小内监凝视了她许久,末了才低声说道:“蜂怜是吧,我的名儿叫莲春。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来这儿找我帮忙。”
蜂怜笑了笑,在他面前垂首跪了下去。莲春一瘸一拐地走了,还三四次回头来看他。
皇帝很快就醒了,林司簿只站在殿前冷冷地看了蜂怜半晌,却也不得不提着箱笼进了殿里,让皇帝将新进的蜀锦分赏六宫。
皇帝正不耐早起,搂着怀里娇滴滴的高丽美人哈欠连天,手一挥就将蜀锦分做两半,一半照律例赐给皇后,另一半全塞给了自己的新宠。
林司薄见皇帝处事荒唐,不由得提醒了几句。然而方才殿外她得罪了保福,对方就着她的话阴阳怪气了一声,一下引得皇帝发起了起床气。
“这殿里前不久才死了人,朕一个人住在这儿瘆得慌,你们倒是一个个只会在外头束手看着。这些日子只有孝珠陪在朕身边,让朕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朕疼疼她又怎么了,容得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皇帝怒道:“传下去,林司薄对朕不敬,罚俸三月!”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皆敛声屏息地给皇帝洗漱更衣,伺候着这位小祖宗去上朝。待皇帝走了,承召的那位贡女裴孝珠便也款款地从侧门出来了。那时蜂怜跪到了时辰,一个小内监将她扶了起来,又替保福向她说了些感激的话。
蜂怜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心中不免惴惴,若是此计不成,怕不是要走进那间宫殿了。虽然她仍有后手让皇帝不会将自己收入宫中,可想到那殿中曾是自己的养母洒血之地,心中就不由得恨意翻涌。
她脚步虚浮地朝着北苑走回去,却在门前看到了一位宫装丽人。那女子容貌美艳至极,站在一池残荷边,像是将至未至的旖旎春色,又如一枝蔷薇不可一世地绽放在朱甍碧瓦之间。蜂怜见惯民间种种姿色,便是莳花班头牌、名冠天下的苏玉蛮那样的绝色她也曾得以近观,可见到这样的国色天香,也不免有几分愣神。
她还未来得及低头,就让那女子瞧见了她,只见对方也是一愣,旋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这位姑姑可真是一表人才,之前怎么未曾在宫中见过?”
蜂怜立马猜出她就是那位李朝贡女,知道是自己换上的衣服让对方误会自己是个女官,于是顺势答道:“回娘娘的话,卑职并不在乾清宫中当差。”
裴孝珠听了她的话,似是松了口气,柔声道:“那就不妨碍姑姑做事了。”
待她走后,蜂怜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裴孝珠风情万千的身影,心中有了一个计较。
——朝鲜贡女的孩子,即便母亲再得宠,也无缘储君之位。而这样的异族女子,按理说是一生都不会坐上皇后宝座的。
这样一枚棋子,正是蜂怜想要的。
蜂怜一路思忖着主意回到了北苑,却发现此时的北苑已经乱做了一团。岁芝见了她,倒也没过问她身上穿的为何是女史服制,只是焦急地一把拉住蜂怜:“你倒好,不知去哪儿逍遥了。现在膳房都要忙得蹄子朝天了!”
蜂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发生什么了?”
“刚才来了太监传话,说是摄政王今晚要在北苑设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