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刚刚,一丁点儿也不觉得冷。
但是现在,她早就顾不上什么风了——小腹里的鼓胀比寒冷更令她坐立不安。
心里升起的是懊悔。就算是旱厕,当时咬咬牙也就上了,什么苍蝇蜈蚣,不会把她给吃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易五在座位上辗转反侧,眉毛皱成一团。咬着牙看手机,还有五个小时才到沙市。
她叹了口气。
人有三急,真是度秒如年。
“吵着你了?”吴名听到她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刚想说,出风口已经堵上了。一低头却看见她捂着小腹,哼哼唧唧的脸。
平常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张脸美艳有余,活泼不足。现在因为难受,五官拧在一起,倒是生动别致得很。
“你......是不是想去洗手间?刚才在休息室,你没去是吗?”
他似乎是会点读心术。
“嗯。”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也没必要再瞒,易五只好仓促地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在哪,还是深山老林吗?到下一个服务区是不是还要很久?”
“你等等我。”他说完,跨步到前排,把头伸进驾驶室,低声冲老赵吩咐了些什么。
又往前开了一小段,老赵靠边停了车。
车上的其他人还在熟睡。吴明璟先行下了车,回头冲她招了招手。
易五像遇到救星般迅速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被岁月雕刻成蛇形之道。石子参差不齐,他们如同踏在大地的掌纹。
黑灯瞎火中,只靠着一点微弱的星辉和吴明璟的手机电筒当作灯。
他极其熟练地带着易五在林间穿行,七拐八绕,没一会儿竟然找到了一间庙宇。
它静卧在青翠的山峦之上,宛如一颗明珠。明黄色的灯笼挂在庙门两侧,如流萤般摇曳着。
吴明璟上前恭敬地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他与接待的小师傅轻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招手示意易五进去。
易五出来的时候面色绯红,感激涕零地冲小师傅道谢。
寺庙内的红木香案上摆着一盏盏古老的油灯,灯芯微微颤动着。火光透过木质的窗棂投射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点。弥漫在寺内的檀香,如云似雾,在空气里缓慢流动。
易五顺着雕花的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吴明璟独自站在寺外。长身鹤立,腰背笔直,在如水的月色下,他像淬过火的白瓷。
她顾不上脚痛,跑到他身边,“怎么不进去等?”
“不进了,今天沾了荤腥。”
“真是抱歉,吴老师。我本意是来帮忙的,结果,好像给你添了更多麻烦。”她低下头,脸色羞赧。
“既然知道了,到了沙市就直接回家吧?跟着我,没前途的。”吴明璟自嘲地轻笑,态度难得的柔和,“我不想耽误你,真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易五说完,抬头望向他的眼神坚定,没有感伤,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吴明璟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在漆黑的山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静谧的夜被破碎的风轻轻吹动,只有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吴老师,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吗?刚刚,你连手机地图都没打开看过。”易五努力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嗯。这里的每条路,我可能闭着眼睛都认识。”
“这么厉害,为什么?难不成,你家就在这儿?”易五疑惑地发问。
平日工作繁忙,她对娱乐圈的事情知之甚少。后来为了这份工作,才开始疯狂恶补和经纪有关的知识,也深入了解了自家艺人的情况。本来还想找米合美聊聊,可米合美在电话那头讳莫如深,只说见了面再谈。
她知道吴明璟有个曾红极一时的明星母亲——吴映之。作为星二代,他早早出道,年少成名,烜赫一时。可惜后来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在事业最顶峰的时候被雪藏,这才远离了公众视野。
名利场的更新换代便是如此,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当初叱咤风云,兼具颜值与才华的新人,转瞬销声匿迹,如今沦落到要去城乡结合部拼盘走穴。
易五计划着多聊聊吴明璟的童年,这是公开渠道里都没有涉及的信息。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男人清晰又冷冽的声音:
“因为我,就是在那间寺庙,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