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殿内灯烛辉煌,形同白昼,侍女手持烛台鱼贯而入,静立在几位妃子后头。
上官蔚隔着屏风,担忧地望了一眼帷帐里的情状。江听雨有气无力地倒在锦被里,黑发堆叠在软枕上,衬得脸色惨白。
“江姐姐骤然晕倒,若是一般的体虚也就罢了,可我听她描述,实在是像——”
她犹犹豫豫,说了一半又停下来,但余下几人无不通晓其意。
“江姐姐时隔多年,终于得偿夙愿。我们做妹妹的,当然是为她欢喜。”怡贵人抚着云鬓道:“只是,她这一胎要是个皇子,那朝堂之上后宫之中,都不免掀起一阵大动荡了。”
原来萧元身为六皇子迎娶江听雨时,曾在拜堂前与其约定过由她的孩子承袭王爵。后随着世事变迁,江听雨又一直未能生下一男半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重新提起,必然伴随着争储的腥风血雨。
“皇上是九五至尊,总不至于不遵守诺言。”云嫔斟酌道:“可太子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怡贵人心直口快,低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那么巧,江姐姐小产的同时,皇后就迅速怀上了男孩。等太医诊脉出江姐姐再难有孕时,皇后的孩子又被顺理成章地立为太子。”
“而且陛下春秋鼎盛,皇后正值韶华,他二人结合竟生下个病秧子,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蔚清清嗓子,出言提醒道:“两位妹妹不必多虑。且不说这一胎指不定是个尊贵的小公主,再者,太子虽然孱弱但仁德宽和,不似他母亲般心机深重。立储之事,本轮不到后宫多舌。”
“也是。”云嫔点头同意,“咱们几位都没生养过,事事须得留心。我那儿有一支老参,产自深山,颇具补血益气之效,便送给江姐姐养身子。”
上官蔚正想替江听雨谢过这番好意,却见帐中系着的流苏动了一动,钻出个白衣胜雪的少女。
萧元注视着屏风上绘制的花鸟,看不出喜怒地问道:“你姑姑如何了?”
“启禀陛下,臣女医术尚浅,不敢妄言。”江吟恭恭敬敬地答道,“不如由经验丰富的卢太医告知诸位。”
皇后在场,卢太医不愿触霉头,因而战战兢兢地躲在旁边,没想到被江吟一席谦词推上了风口浪尖。
萧元淡淡地扫了江吟身侧直冒冷汗的御医一眼,语含威胁道:“再不张口,是要朕撬开你的嘴吗?”
重压之下,卢太医顾不上去瞧皇后的脸色,撩开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给陛下贺喜了,湘妃娘娘乃是喜脉,已然有身孕了。”
萧元愣了愣,短暂地慌乱了片刻,颤抖着声音问道:“多久了?”
“一月有余。”卢太医谨慎道。
两月前,他确实来过江听雨的梧桐殿。萧元脸上不自觉地涌起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皇后察言观色,拍手笑道:“还是湘妃宠冠六宫,承蒙的雨露恩泽是其他妹妹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看把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高兴成什么样了。”
上官蔚懒得理会她,径直向萧元央求道:“江姐姐侍奉您多年,和家人生离,愁肠百结。臣妾恳请您准了湘妃省亲一事,让她回家与父母弟兄团聚。”
“好端端的出什么宫。”萧元不赞成道:“朕不是允了她的侄女进宫吗?男女有别,何况她是朕的妃子,坏了规矩,置朕的颜面于何地。”
“骨肉亲情,与男女有何分别。”江吟低头道:“臣女岂能代替父兄在姑姑心中的地位。”
萧元陷入沉思,皇后见他迟疑不定,便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我看呐,借个庆典的由头,召湘妃的族亲入宫,远远地见上一面。这样一不违反宫规,二来宽慰湘妃,两全其美。”
“朕事务繁忙,总不能为湘妃单独开设筵宴。那些言官时时刻刻盯着朕,动不动就上书直谏,批评朕劳民伤财。”
“陛下,您牵挂湘妃,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后笑道:“白虎将军离京前,与您定下一年之期。他戍守边关分身乏术,派其子回京述职。陈小将军快马加鞭,已于昨晚抵达京城,今晚设宴款待。”
江吟剪灯芯的手顿了顿,一滴蜡油落在小臂上,却并不觉得烫。
“好,皇后安排得甚是妥当。”萧元看向烛光下的江吟,沉声道:“既然如此,你也去赴宴,代表朕道一声喜,顺便告诉江家湘妃的近况。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凭你自己掂量,务必让他们知道,朕,十分疼爱听雨。”
“谢陛下恩典,臣女感激不尽。”江吟领命。
江家的第三子,有个古里古怪的名字,称作江远客。他刚过而立之年,脸庞俊秀,比林君越大不了几岁,以至于江吟拜见他时,一句“小叔叔”怎么都叫不出口。
“兄长古板,说长幼有序,实在不懂得变通。其实,你叫我什么都没区别。”
江远客发觉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