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1 / 3)

正月初五,正是接财神的日子。

临川公主虽然从不缺钱,也未将钱财放在眼中,但毕竟节庆习俗不可废,于是早早就许了仆人们都可以去庙里拜拜。

偌大的公主府,瞬间便空了大半。

香绮在屋里唤了好几声“加炉炭”,竟一个人也没有进来应声的。

她瞬间便生了气,看了看身边临川公主的脸色,愤愤道:“这帮子偷懒耍滑的泼皮,殿下好心放他们出去玩,竟然当真连一个喘气的都不留下,这屋里的炭都没人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萧容照则是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正捏着一枚黑子,跟自己对弈。

她睨了香绮一眼,悠悠道:“他们一年到头也就松快这两日,随他们去吧。待午后人都回来了,再敲打敲打便是。”

香绮见公主不管,只得撅着嘴,自己去库房取炭来。

萧容照也不知听没听到香绮的声音,仍是只盯着棋盘。

因为屋子里烧着炭炉子,房门并没有关紧,而是半开着。

萧容照嫌大白天的,烛光晃眼睛,便没有点蜡烛,而是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和暖日光,慢慢思考着,如何解这面前的残局。

忽而,光线暗了下来,萧容照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这才看到,门口处站着个人。

竟然是柳再思。

萧容照又惊又喜。

近几日,柳再思不知为何,总是躲着她。初一那日她去汝南侯府给二老拜年,柳再思明明就在府中,却避而不见,闹得柳家夫妇二人也很是尴尬。

长子虽然殁了,可临川这位公主在他们面前,却仍是一直执媳妇礼,三节两寿无有不敬,二老对这个儿媳十分喜爱。可小儿子在面对临川公主时,却总是别别扭扭的,话也不愿多说一句,现在可好,竟然连面都不露了。

柳再思如此失礼,直叫汝南侯怒气上头,当即便吩咐随身小厮去后院抓人。

可小厮到了后院,却只看到一个柳再思的背影。他竟直接从自己院子里,爬树翻墙,溜出去了。

小厮回到前院禀报此事,气得汝南侯涨红了脸。

萧容照心中只觉好笑,可也不好在生气的汝南侯面前笑出来,只得告了辞,顺便吩咐了公主府的人,去找找柳二郎,别叫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可四日过去,萧容照却一直没有听到柳再思的消息。

如今冷不丁地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萧容照连忙站起来,喜道:“二郎,你怎么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萧容照站起身,才注意到,今天的柳再思似乎有些不一样。

萧容照印象中的柳再思,向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对陌生人温和有礼,对父母恭谨孝顺,对同窗友善谦和,任谁见到他,都会对他心生好感。

柳再思也是同龄人中出了名的好脾气,旁人开他的玩笑,他都不会生气,唯一的软肋与逆鳞只有他的家人。

此时,往日整洁的衣袍上,也带着许多不符合世家公子体面的褶皱。出行向来有轿辇或者马车的柳再思,靴子上竟沾满了混合着雪水的污泥。而那张一向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也是阴沉一片,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萧容照下意识地上前两步,问道。

柳再思的双眼微微泛红,半晌,才开口说话,语气也沉沉的。他说道:“殿下,我有一个问题,能否请殿下解疑?”

“自然可以。”

“殿下,我想知道,我兄长是怎么死的?”

……

沉默。

房间中充斥着敏感而厚重的死寂。

驸马之死,无论是在汝南侯府,还是在临川公主府,一直都是一个被众人避免提及的话题。

建和十四年夏,京畿突降暴雨,通安河水位暴涨,河水倒灌入永济渠,咸京洪涝。

大水过后,又有伤寒疫+情流行。疫病面前,无论是平民商贾,还是权贵侯爵,都是一样的无力。

彼时,汝南侯长子、驸马柳逸真与临川公主刚刚成婚不到一年,正是恩爱甜蜜的时候。柳逸真时任太常寺太常博士,原为祭祀礼制询度事宜,与抗洪救灾等事并不相干。

然而驸马天生一副慈悲心肠,看不得百姓遭难,又懂几分医理,所以便与就职太医署的好友一起,在官府所设的隔离处,照顾病人,开药煎药。

谁料,就在京中情势慢慢好转的时候,柳逸真却突然病倒了,并就此一病不起,没过几日,便去世了。

临川公主因此痛心异常,几次在驸马的葬礼上哭晕过去。自那以后,公主府的下人们便鲜少在公主面前提起驸马,生怕触及这件伤心事,又惹公主落泪。

汝南侯府亦然。

可是今日,柳再思闯入公主府,张口便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萧容照当即愣住,她的的第一反应便是,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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