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太极宫昭庆殿,李善看着桌上散落的那些监视竹片,脸色铁青,半天没有说话了。
武柔去瞧了孩子回来,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样子。
于是便走了过去,无声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挑拣着上头的竹片查看。
竹片上只有时辰地点,还有来往记录,可是这些人,大多都跟房家有些连襟和亲属关系。
武柔瞧完了之后,说道:
“只是凭着这些……不能判定他们是合谋造反吧?陛下是觉得难以决断?”
李善的宽和的眉眼中带着些冷,平直地说:
“决断什么呀,人都已经抓了,这上头所有人都抓了,此时,还不知道宫外头,是如何一种天翻地覆的模样。”
武柔有一瞬间的诧异,看了看李善的脸色,又问:
“没有陛下的旨意……长孙无忌便已经抓了人了?不算……不算……越权吗?”
长孙无忌将这些可疑的罪证,派人往宫里一送,直接跟皇帝李善打了个招呼,说不能错过时机,已经调兵动手了。
李善用手扶了扶额头,说:
“他是父皇亲点的辅政大臣,手里有一支禁军,随他调遣,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替我扫除障碍的……父皇怕我关键时候手软不定。”
武柔想了想,说:
“那陛下是怀疑……”
李善心中很是烦躁,他用两只手捂着额头,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么多人……朕不信他们都要造反,为什么?
自朕登基以来,对待他们优待有加,既没有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又没有打压他们。
他们以什么理由造反?
难道就因为跟四哥相熟么?……在他们心里,四哥做皇帝,一定要比我做皇帝,更好是么?”
武柔眼睛晃了晃,迟疑了一瞬之后,说:
“我也觉得这番波及有些太大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情,长孙无忌抓是抓了,怎么也不能私自处理,总得送三司会审吧,到时候陛下再看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的。”
正说着话,徐怀安从外头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外头禀报:
“陛下,太尉大人又派人送东西来了,说是在房家搜集到的,请陛下查验。”
“拿进来。”李善立即坐直了身子。
徐怀安将捧着那金筒,绕过了屏风站定,当着皇帝的面儿打开,将东西从里头抽了出来,双手递给了皇帝。
李善拿到手里一看,竟然是一份联名书,是一份共同举事的声明,声明里说,愿意共同扶住濮王李泰登位。
下头有签名和盖章,一个是房遗爱,一个是薛万彻。
薛万彻,也是驸马,但是是李善姑姑的驸马,是当年太子李建成的人,玄武门事变之后,一直跟随太宗皇帝建功立业,是战功赫赫的老臣,现在为右武卫大将军,宁州刺史……
李善看着这份明晃晃的谋反罪证,皱了眉头,既然不解又难过,喃喃地又问了一句:
“到底为什么要造反?”
……
……
大理寺牢房的外头,有一间刑室,刑室内摆着各种用刑的道具,墙壁上不知道哪一块黑斑,便是陈年的血污,到处弥漫着一股子尿骚气和腐烂的气息。
长孙无忌穿着紫色官服,端坐在一把新椅子上,将捂着口鼻的帕子扔在了桌子上,清瘦的手拢了拢袖子。
刑室的门开了,房遗爱脚上手上都带着镣铐,被差役带着送到了刑房里。
将将要将他绑在架子上时,长孙无忌开了口,说道:
“行了,就让他站那儿吧。”
“是。”
可是房遗爱不想站,撩了一下眼前掉下来的碎发,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差役刚想将他拽起来,长孙无忌便笑了,说:
“你倒是破罐子破摔了,一点儿都不着急。”
房遗爱还年轻,不过也就比李善大了五岁,脸上还带着年轻人的狂妄,他仰着脸,故意叹气道:
“都被抓了,着急有什么用啊。”
长孙无忌眸光转了转,说:
“你知道……是谁举报的你么?”
房遗爱涣散的态度这才有了焦点,他脸没动,斜着眼睛看向了长孙无忌,问:
“谁啊?”
“高阳公主。”
房遗爱听闻,愣了一瞬,随即嗤笑了一声,很肯定地说:
“不可能,造反罪,是要抄家灭族的!她举报我?……她自己的命不要了,她也不管孩子们的死活了?太尉大人要编个谎气我,也得编得像一些。”
长孙无忌听闻,垂眸低下了头,一时间也很无语。
他的确不知道高阳是怎么想的……这个女人大约是疯了。
“的确是高阳,是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