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榆花已经扶住她了,她蹲在地上弯着腰,地上黄白色的呕吐物吐了一堆。好一会儿,葵花婶子回过气来,摆摆手说没事。
死去的男人被一个监工拽着双脚拖走,他垂下的头在地上的土灰上划出蜿蜒曲折的线,这大概是他在世间最后的痕迹,我知道,他的归宿是这里一口随处可见废矿井。
这个地狱,我一定要逃走。
监工莫爷继续说着,“总管大人痛失爱犬,为了告慰黑风的在天之灵,大人要为他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明日发丧,你们全部都去给黑风送行,要是哪个敢有一丝怠慢,我叫他去给黑风大人陪葬!”
奴隶们切切私语,但没有人敢有一句异议。
漫天飞舞的纸钱,连成片的纸人纸马,我们身着麻衣,头带白花,浩浩荡荡地跟在队伍后面。
“哭大声点,都给我哭!”监工们厉声呵斥着我们。
我对着一条狗怎么哭的出来,只好用力拧了一下胳膊,疼得我眼泪直冒。
喜叔因为会吹唢呐,被安排走在最前面吹打。我抬头看到前面高高打起的白色招魂幡如蛇般在空中飞舞,一阵悲痛的哭泣钻入我的耳朵,是张大小姐,她大概是想起她死去的母亲了吧。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为将来逃跑做准备。
黑风的棺材被安葬在大道盘,用白色大理石为其雕刻了一块碑。
我们一个个被要求在坟前磕头,我跪在地上,和其他人一样麻木地磕头。
忽然,一阵马嘶声传来,我看见有一对人马悠闲地从大道尽头走来,人影越来越近,为首者穿着监御史的官服。
这个监御史是个脸上红红的老头,长着一只大鼻子,脸颊上的肉全部凹进去,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监工们一看到他,都一起迎过去:“邱大人,您怎么来了,也没让人提早通报一声,小的们好去山下接您不是!”
监御史嗤笑了一声,扯了扯马鞍,“别假惺惺和你邱爷爷来这一套,我就是来告诉你们最后一次,本官下个月就要告老还乡了。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叫你们总管机警些,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不需要本官提醒了,听说接任的可是个硬茬,没那么好打发。要是打发不好了,脑袋搬家,本官可救不了他。”
“狗官!”我听到人群中有几个人低声咒骂。
总管这么多年在矿上草菅人命,攫取巨富,有一半都上供给了这个老头。总管本来是个在新皇的一个王爷手下小太监,因为他的姐姐当了小王爷的奶娘,托了他姐姐,他得以鸡犬升天,掌管铜矿。
除了咒骂声,也有一些人有了一些期待。
“听到了吗,新的官老爷说不定就会让我们吃饱饭了!”
“你在胡说什么?这些达官贵人哪个不一样?”
“有什么用,换几任官,我们还不都是挖坑的奴隶。”
我对新的监御史毫无兴趣,我只知道要活下去,靠自己才最靠谱。
夜里睡觉,我又偷偷给了葵花婶子一个馒头,这是喜叔给狗吹唢呐吹得好监工赏的,给了喜叔四个馒头,喜叔给了我两个。
葵花婶子吧唧着嘴,“太好吃了,要是有馒头吃,我们天天给狗送终我也不在乎了。”她的语气又颓丧了,“今天那对父子,好可怜。”
“唉。”我也叹了口气。
忽然,她捂着嘴,往前大口大口吐着,还未克化的馒头块浆糊一样吐了出来,她还没有缓过来,一支对着地上干呕。
荷花婶子惊动醒来,“葵花,要我说,你不会有了吧?”
“怎么可能,我都快四十了!”
荷花婶子:“你上一次葵水是什么时候?”
葵花婶惊恐看向她:“三个月前……这怎么能够,我丈夫儿子都还在美玉关,我现在怎么能怀呢?”叫我怎么办?”
葵花婶呜呜哭了。
“别哭了,葵花婶。”我拍拍她的胳膊。
她断断续续地哭着,“我造的什么孽,偏偏……这时候要生娃娃,我怎么生,哪有奶水喂他呢?”
窝棚里的女人们都被哭醒了,不约而同地看向葵花婶的肚子。
“不怕不怕,我们这么多人,以后我们轮流照顾你的孩子,我们把吃的匀给你。”年级最小的榆花最先发言。
“对。”女人们在黑夜里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