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的心。
马车忽地一个转弯,虽然很平稳,但是眼前被一堵墙挡住了视线。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觉何时我的嘴角含着一丝笑。视线移回车内时让我心头一跳,也不知陈姨看了我多久,虽然没有责备之色,但是我还是低下了头。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马车在两座坊间的窄巷中前行,车轮压过石砖路面的辘辘声在高墙间回荡,久久不息。我再不敢掀开窗帘了,在京都里还是事事小心为好。
车里的气氛死寂得让人害怕,我端正地坐着,手心里已开始冒冷汗,也不知身边这位什么表情,在想什么。此时我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这看似诡异的行程终点是哪里。
在我怔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下了马车,抬头一瞧,是一家府邸的后门。
陈姨领着我在通幽曲径中左转右转,脚步不慢,我只在心里默默记下路,以备以后有用。
微低着头不时撇几眼身边的景色,真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园林,虽然不大,植物也不是很稀有,但是亭台水榭、芙蓉垂柳间错落有致、远近相宜,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此时的海棠还只露出丁点儿花骨朵,垂柳也只是刚冒出绿芽;粒粒青绿色的嫩芽连接在柳条上,随风一荡,远望去如阵阵碧涛;最养眼的还要属西南方一座厢房后的那片竹林,翠竹如海,层层递进,幽深静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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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安排到一间较偏的厢房住下,虽说偏僻了些,但是环境要比大伯家好得多,虽说是我和陈姨两人住,但也是够宽敞,门前还有一片小小的花圃,屋子四周有好些合欢树,想必夏天合欢花开时,花如红霞,香雾空蒙,也算一番怡然自得了。
我还没有好好打量完这个小院落,陈姨就叫我随她去见主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里闪现出无数个可能的主子的影子,阴险的、狡诈的、深沉的、凶恶的……不然他跟前的佣人的城府都如此之深。
平整的大理石地砖,黄花梨木的家具,一位着金泥簇蝶裙的女子,端坐在堂屋正中央。
“抬起头。”声音温柔似水。
我应声抬起头。眼前的妇人,端庄秀丽,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虽然她已不是妙龄女子,但是风韵犹存。她一双柔荑交叠置于膝上,面颊光滑紧实,敷了玉脂粉,樱桃色朱唇含笑,细长远山黛下一双杏仁明目中如墨般幽深,竟看不出任何情绪。
再看她唇角擒着的笑意,突然我后脊一阵发凉。
嘶……这家的人,怎的都如此……凌厉……
陈姨在我身后轻声告诉我这位是宗政夫人。我连忙屈膝作揖,口中念着“奴婢见过夫人”,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宗政夫人?是当今骠骑大将军宗政武的妻子杨氏吗?!这些时日街头巷尾多有议论刚上任的骠骑大将军一家,我也听闻宗政夫人杨氏,前朝尚书令杨昶之女,当年是名闻永安的美人,还有比她的美更出名的才。所以出生于武学世家的宗政棠少文武双全,相貌英俊。
她的声音中带着轻轻笑意:“起来吧。女戒、女训、女则读过吗?”
“回夫人,除了女则背诵过,其它都只跟着读过。”
宗政夫人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那你这十年间还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楚辞,千字文等等,夫子教什么便读什么,所学与男子并不同。”
她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好一会儿,才问我师从与谁。当听到我说韩汝琛时,她忽而笑说道:“韩汝琛可是京西一带颇有名气的老夫子,多届京西解元都是他的门生,听闻今年的解元可是他的嫡孙。”
听闻到此,我蓦然脸红了起来。韩奕哥哥,你的名声都传来京都了,你可是已经进京了?
“没想到你一个女子,竟能在他门下受教,家里应是当地豪绅吧?”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如何落魄至此地步?”
我抬眸对上她探寻的目光,认真答道:“奴婢的祖父是韩先生家里的佃户,奴婢幼时蒙先生抬爱,作了县令千金的伴读,又蒙师恩习武。只是家道确实贫寒,无足挂齿。”
她看了眼我,眸子里深邃不知何意,又慢慢品着茶,才叫陈姨带了我下去。
我又跪下行了礼,方低着头跟着陈姨出门。
远远听见有人向此行来。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眼前的陈姨福了个礼,说了声“少爷”,我一凛,也紧忙立好跟着颔首行礼,屈膝后只看到眼前男子雪白的长袍下摆。
刚站直身体,便听见他唤了声“陈姨”。
他的声音温润如晨之玉露,令沉浸在夕阳中的一园春色也因他熠熠生辉。
我垂目,却看见他在我眼前脚步一滞。看着陈姨已迈开步子,我也只低着头从他身前离开,回到小院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