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涌了上来。
他不明白苏妍为什么看到刚才的场景会伤心。苏凤山妻子去世的早，村里也并无他们夫妻不和睦的传言。
脑海里闪过中午吃饭时的端庄坐姿，直觉眼前这个女孩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未解之谜。
周野沉吟片刻，面色如常走了过去，没说话，眼里只看着苏妍。
他逆光的身影将苏妍整个笼住，苏妍心脏抽紧，仰脸盯着他幽深的眸子，缓缓开口：
“有烟吗？”
“……”
非常突兀的问话，以至话落空间和时间都相对静默住了。
周野没动，苏妍也没动，倔强地睁着微红的眼眶看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出手伸进男人裤兜里，将烟和火柴一并掏走逃也似的跑到墙壁拐角，不见身影。
女孩手指微凉，隔着薄薄的裤袋布料渗透到他皮肤肌理。
周野攥紧的掌心潮湿着。
海风那么大，吹得光秃秃的树干簌簌摇晃，吹得空气里竟然多了一股明显的润意，让人误以为褪了三年的海潮要来了。
周野眉头微微拧起，手指从她才掠夺过的口袋不动声色拂过，几步转过拐角。
入目，缩在墙角的女孩身形颤抖，他看见她眼泪流得很安静，看见她笨拙地举起点燃的香烟笨拙地递到唇边，深吸几口咳嗽不止。
苏妍抬起眼，与他暗沉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扯扯唇，艰涩地笑了笑。
“周野，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父母闹翻吗？”
被问的这个男人几乎从不对人敞开心思，他垂眸睨着苏妍，从她指缝里拿走烟捻灭，“不会就不要抽。”
嗓音柔和，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周野——”苏妍鼻尖潮红，盯着那根被掐灭后踩在脚底的烟蒂，睫毛扑簌眼泪滑下来，裹着浓软的鼻音，仿佛风中即将飘散的蒲公英，“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人哭过。
大都是歇斯底里的。
唯独这次，这个女孩无声的哭泣让他无端扯出一丝心疼。
周野喉结滚了滚，抬手抚过女孩脸颊的泪水，指腹的动作轻柔极了，声音却开始发冷：
“因为前年他们发现在医院抱错了，想让我把工作还给他们的亲儿子，还让补偿五百块抚养费。我只同意给三百，工作是表哥找的，与他们无关。”
不是亲生的？！！
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版本。
苏妍怔了怔，连抽噎也顾不得了，瞪大眼睛。
那双杏眼被泪水沁润得一片朦胧，含满雾气，绵软得仿佛能拉出细丝。
周野看得心头悸动，手滑下来握住她单薄的肩，抬起唇角讥道：
“我是不是很冷血？”
苏妍摇头。
要真冷血就不会明知她不是真心还愿意给彩礼，要真冷血就不会想着拿钱给宝生买工作了。
周家一定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才会让周野如此绝情。
“那他们儿子在哪？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在白石，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工作没搞定，人家不认这门亲事。”
“周家没去求你表哥？”
“求了，表哥没同意。”周野嘴角一斜，露出几分痞坏，“他说这世上只有我这个表弟，旁人不认。”
话落，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天空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可怜的鸟儿，宛如小白兔进了饥饿已久的狼圈，引得村民争相拿出弹弓射打。
苏妍止了眼泪，嗓音是哭过后的暗哑，断断续续地问：“我也不是有正儿八经身世的女孩，还抽了烟，周野，你还要和我结婚吗？”
前半句听上去像是在安抚他不是周家亲生子的身份。
周野神色恢复不辩喜怒，抬腕扫了眼手表，目光重新回到苏妍脸上，闲散道：
“再不过去工作人员马上要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