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寝宫明亮堂皇,红木地砖被宫人擦洗得锃光瓦亮,天光乍泄,透过直棂窗在地上投下了如栅栏般显晦分明的光块。
细小的微尘沐浴在光影之中,空气中花香馥郁,冲淡了刺鼻的漆味。
赵拓将他送到之后便离开了,赵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挥退了要来伺候他沐浴更衣的宫人。
木门在身后合上,戚风放下扛了一路的行李,左右环顾,问赵开是否要现在收拾。
行李里其实没什么要特意拿出来的东西,那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后应该也穿不着了。赵开让戚风找个地方晒一晒再收好,自己走到侧室,撩开垂落的纱帐。
浴池里蓄满了温热的泉水,葫芦瓢和胰子放在伸手可拿的地方,崭新洁净的衣服整齐地摆在一旁,赵开褪去衣物,踩着台阶没入浴池。
他沐浴完换好衣服出来,正室的地板上已经晒满了他从齐国带回来的旧物件。
戚风不知从哪里拿了把扫帚,背对着他在寝宫前的廊道上扫地,可能是宫人疏漏,那里没有清扫完全,屋檐阴影处积着厚厚一层灰,戚风刚刚一脚踩上去,立刻被飞扬的尘土呛了一鼻子。
赵开没喊他,自己出了寝宫,在王宫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从前的寝宫。
他驻足,静静看了一会儿,恍惚间竟看到幼年的自己在殿门前绕柱嬉闹的模样。
没多大改变,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他没看多久,抬脚想要离开的时候寝宫中却走出一个身着祥云纹曲裾深衣的男子。
赵开愣了愣。
那男子约莫四五十岁,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只是似被愁事所绕,行走间不住摇头叹息。
男子看见赵开,一怔。他疑惑地盯着赵开,紧接着眉间闪过一丝震惊,情不自已地朝赵开迈了几步。
赵开动了动唇。
“老师!”
脆生生的童音在他开口前响起。
赵开循声望去。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自寝宫中跑出来,拽住男子宽大的袖口:“老师!”
男子止步原地,低头看了一眼男孩,无奈地叹了一声。
男孩也看见了赵开,歪了歪头,问道:“老师,他是谁?”
男子看了赵开一眼,摸了摸男孩的头,缓声解释道:“小殿下,他是你的九王兄。”
男孩哦了一声,扯着男子的衣袖往寝宫里走。
“老师,那篇文章我读懂了,你别生气……”
男子回头看向赵开,嘴唇张合,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一脸复杂地笑了笑。他扭过头,被男孩牵着走进寝宫里,身影消失在梁柱之后。
赵开静立许久,喉咙里的那句老师如飘零的落叶般落回肚里,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寝宫。
日暮西山,赵拓带着步辇如期而至。
路上,他道:“你的洗尘宴,父王还有一众兄弟都会来,回家了,就别太拘束。”
赵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赵拓见状也不再没话找话,一路沉默着到了王后的宫殿之中。
屋内酒香四溢,满桌的山珍海味,还有孩童欢快的笑声。王后低眉含笑,纵容而宠溺地看着在屋子里乱跑的男孩。
眼角余光中,殿门处出现一截竹青裙裾,王后分出目光抬眼看去,愣住了。
“母后。”赵开道。
王后腾地站起来,眸光颤动:“小九……”
她快步走过去,激动地抓住了赵开的双手,修剪完好的蔻丹因为主人过于用力而陷入了皮肤之中,“你回来了……”
屋内乱跑的孩童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赵开垂眸,抽出手轻拍了拍王后的手背,轻声道:“是,母后,我回来了。”
王后的双手抖动,半响向一旁的孩童招手:“珞儿,快过来见过你哥哥。”
赵珞噔噔噔跑过来,含羞似的躲在王后身后,抓着裙摆抬头,对赵开甜甜一笑:“九王兄。”
……
其他人陆续到来,可主位却迟迟空着。
绥王不来,没人敢动筷。
眼看菜肴渐凉,一个宫人才匆匆从外头进来,弯膝跪地道:“王后娘娘,王上说他今晚留在珍妃娘娘那儿,就不过来了。”
几息后,王后神色如常,夷然自若地往身旁赵开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那我们也不等了。来,小九,这道菜你从小就爱吃,尝尝看味道有没有变?”
另一旁赵珞脆生生道:“母后,我也要。”
饭桌上的气氛活络起来,赵开一一应过众人的嘘寒问暖,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将碗里的辣椒拨到一边埋进了米饭里。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赵开喝了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