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什么阻拦,顾让摸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很黑,各处纱幔低垂拖地,角落里干瘪枯萎的花叶耷拉在瓷瓶口,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脚印杂乱,顾让拨开纱幔,顺着脚印最多的地方走到床边,只看到了乱糟糟的床铺。
她俯身,在床榻间闻到了很淡的血腥气。
顺着这股血腥气,顾让来到了侧室。她撩开重重纱幔,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柱微光。
屋檐上开了一道小口,似是三四片砖瓦被风刮落,夜里的微光从这道口子笔直地打进室内,投下巴掌大的光亮。在口子正下方的地板上有一小滩积水,料想是以往的雨水,雨水蜿蜒,无声沿着汉白玉壁流进了浴池里。
浴池里没有水,只有池底斑驳暗沉的几滩血迹,这是整间屋子里血腥味最浓的地方。
顾让从那几滩凝固的污血上移开视线,最后才看见了光柱之后的人影。
没有光泽的黑发凌乱地铺在地上,遮挡住了那人的面容和半边身子。
那人左肩后缩,右肩前倾,双膝曲起贴在胸前,裸露在外的脚腕青白瘦削,双足搭在一起,青筋和足骨凸起,仿佛只剩了一层皮包骨。
他整个人倾斜着蜷缩在墙角,似是要把自己藏进去。
顾让走过去,看见他单薄的亵衣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红色,裤脚口掉落出一截有着零星暗红的白色纱布,像是草草包扎过后松脱。
她看着这个人,心底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很难说这些汹涌的、几乎要淹没她的奇怪感觉是什么,是怜悯吗,还是如蔓草般疯长却无可追究的别的什么?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人,怔了好一会儿,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好半天才俯下身,轻轻把这个人抱起来。
她终于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微乎其微的挣扎。
“滚开……别碰我……”
顾让可以轻而易举地制住他,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只是半跪下来,用臂弯托着这个人,伸出另一只手拨开了他的头发。
在光柱之下,她注视着这个人陌生的面容。
是真的很陌生,完全不像那本册子上所画的人。
他虚弱,死气沉沉,惨白的面色,凹陷的两颊,紧闭的双眼,被咬出深深齿痕的干裂下唇,都远远比不上那副画像好看。
他依旧在说“滚开”,身体却表现出与之完全相反的麻木不仁。
顾让低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喊:“赵开。”
挣扎停止了。
顾让抬起头,拉下了自己的面巾。
细密的长睫颤动了几下,紧合的眼睛缓慢地半睁开,那双暗淡的眸子空无地落在半空,几瞬之后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顾让脸上。
赵开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再没有了其他动作。
顾让收紧胳膊直起身,怀里的人如同提线木偶任由她抱到床铺上,只一双黯淡失色的眸子无力地半睁着,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顾让开始卷袖子,很难想象在本就不宽大的袖子底下还藏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纱布胡乱缠绕,从肩膀一直到手腕,有些地方绕了好几圈,有些地方却被略过,半露出底下一道道整齐的划痕。
赵开显得非常乖巧,即便顾让解下纱布,也未有丝毫的动弹。
他的手臂可以说没有一处好肉。满满都是划口,从上到下整齐排布着,有深有浅。
有的已经愈合,留下了浅色疤痕,有的伤口泛白,有的周围红肿不堪,甚至淤青泛紫,还有的像被反复割开,皮肉外翻,现在犹在冒血。
那几道口子的位置其实很讲究,很适合用来放血,放血量控制得当就不致死。
顾让的手掌虚虚托在他的腕口,五指都不知该如何用力,她静了许久,沉默地将纱布整齐裹了回去。
另一条胳膊,甚至两条小腿也是如此。
黑夜与白日在这间屋子里并未有差别。
朝阳照常升起,顾让在天色大亮之前离开了这间屋子。
床榻上的人静静躺着,片刻之后,他无意识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埋进了皱巴巴的被褥之下。
忽而,屋门被粗暴推开,杂乱的脚步声在屋内转了一圈后靠近,被褥被人大力掀开。
“珍妃娘娘,人躲这呢,您瞧,这不好好的吗?”
被唤作珍妃的女子有着绝艳的姿容,丰胸柳腰,一双秋水剪瞳不经意向说话的侍卫盈盈一望,便叫侍卫差点软了身子。
侍卫忙低下头,生怕自己做出冒渎之举。
珍妃对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塌上之人。
榻上之人似乎正在熟睡,并未因他们的到来而惊醒。
“还真是能撑。”珍妃垂眸望着他略微起伏的胸膛,勾起朱唇,“愣着做什么,还等他睡醒了不成。”
两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