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是郁冰新派的女使到了。
几位新置的女使都上了岁数,想来原应是宫中王子公主的乳娘。
朝代更替,镜国王宫也换了主人。
庆衍郁冰初来这王宫,对其中许多事务的门道甚是不通。身边侍候的佣人也多半是从自己封地内携来的,尚未使唤宫中原置的一套人手。
因此给毓芜小影配备女使时,郁冰实是不知哪些仆人得力、善做些什么、是什么脾性,只好将宫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掌事嬷嬷暂且派来,权当应急。
不愧为久居宫廷的侍者,经几个嬷嬷的巧手打理,毓芜和小影很快便装束整齐、妆容一新了。
马上便要参加晚宴了,毓芜有些忐忑。
虽然作为临行的嫁妇,她在这筵席上只需扮演一个安静羞怯的新娘,但毓芜的脑中还是凭空冒出了许多混乱的猜想。
她惧了,恐变故陡生,恐世事无常,恐人心难料。
当起行的轿子抬至门口、轿夫用粗声亮嗓高喊时,毓芜正摆弄着手中几经揉折的装饰花瓣。
那声音让毓芜一颤,花瓣随之飘飘摇摇落地。
在侍者的搀扶下,毓芜登上了小轿。
一路晃晃悠悠,她有些晕眩。
这是自上次昏厥以来,毓芜第一次踏出这屋子,但却不甚欣喜。
悄摸地掀开轿帘的一角,毓芜向外窥探着。轿子穿过书德门,又经过明治殿,毓芜猛地忆起这条路线。
原来自己一直住在庆枂的寝宫里。
宫殿易主,庆枂也不见踪影。自己的弟弟妹妹皆不知被安置在何处。
念及此,毓芜又心头一紧,暗自悲伤。
拐过几条小巷,轿子便摇摇摆摆进了宴会厅。
王室宴席有不同规格之分,毓芜看见,这次的饯行宴是在最大的厅堂里举行的。
被扶着下了轿,毓芜抬眼看见小影已被搀着进了厅堂。
暂未瞧着堂内的情形,但这门外场地已是分外热闹。众王公贵族的轿椅随从,皆立在堂外等候,齐齐整整已排了一条长龙。
进了屋,掀了帘,毓芜的目光直直地碰上了坐在厅堂正前中央的庆衍和郁冰。
毓芜赶紧移开视线,她不知怎样面对新朝的王与王后。
在侧面落了座,毓芜看见堂内王族和众贵族皆面容严肃、静坐无声。
气氛有些凝滞。
两位公主已至,庆衍并不发话,一片鸦雀无声。
毓芜望向厅口,见自己来时经过的大门上挂着一物件。
那物件形状怪异,毓芜看不太清。
候立门旁的侍者见人已到齐,忙关上大门。
木门沉重,在合上时掀起了一阵风。
那风不大不小,刚好将门上悬挂之物吹动。
那物旋转着翻过面来,毓芜看清了。
那是颗人头。
那头血肉模糊,早已难辨其主。但毓芜能猜到,那应是外祖父的头颅。
毓芜懂了。
这压根儿不是什么饯行宴,而是鸿门宴。
借着为公主们送行的由头,庆衍将旧朝握有权势之人全部召至王宫。
先是斩杀明望平,后则以其头颅为训戒,威胁其他手有武装者尽快交出兵马。
毓芜又向厅堂东南角看去,果然,一群精壮侍卫操戈持剑,只待王上一声令下,便要斩杀不服者。
毓芜之前便感到奇怪,不知庆衍如何稳定贵族之心。
现在看来,自己真是不了解庆衍。
他从未想过笼络任何人,他的风格,是强权与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