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的约定还没到,殓房的门依旧紧闭。
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飘来几片乌云,有下雨的预兆。
李妍看林建安缓过神,这才继续问:“里面那个……可有身份线索?”
林建安蹙眉指着殓房,叹息道:“线索一事,确实只能指望沈账房瞧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他两手揣在袖子里,站在李妍身旁,面色因过度呕吐而显得苍白,双唇毫无血色:“说来惭愧,青州府衙上下四五十人,竟无一人见之不吐。”
“原本宁小花一案,让正在忙春账、安排商队的李庄主帮忙,已经很不好意思,如今又出案件……本官其实不想劳烦李庄主,但那仵作来看了一眼,转身就吐,给几两银子也不接这活。人命关天的事情,让本官放下不管,实在是做不到啊。”
李妍站在原地,静默了一阵才开口:“前几日我们飞龙商行给霜月楼送料子的时候,有听霜月楼那边说,她们好像丢了几个接客的姑娘。听说陆陆续续,不见了有四五个人。”
林建安盯着李妍,眼睛越睁越大,诧异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有人报官啊?”
李妍干笑一声,歪着脖子:“青楼女子,谁管啊。”
“我管啊!”他脱口而出,“到底都是青州百姓,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轮到李妍惊讶了:“啊?他们都说府衙不管的。”
“哪个他们?”林建安揣着手,严肃道,“让他们站出来,亲眼看看本官管不管!”
他腰杆笔挺,掷地有声,一点不像说笑模样。
李妍笑了:“青州有林知州大人在,实乃百姓之幸,李妍能在青州做生意,实乃人生之幸。”
林建安沉默片刻,忽然道:“那还未可知呢。”
“什么?”李妍愣一下。
“无他,自言自语尔。”
他转身踱步,在李妍的注视里,走到云川身旁。
五米的距离,李妍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风渐起,云如奔马,掠过无边天际。
她望着林建安一身官服的背影,右手摸在袖口里的短刀上。
指尖擦着短刀刀柄,来回摩擦。
李妍不确定林建安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身份,知不知道她就是青州最大的土匪头子。
但李妍清楚,以她的本事,杀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的机会。
只要一瞬间,就能保护整个山寨六百余人。
可是……
李妍叹口气,将手从袖中抽了出来,望着台阶上的殓房。
就算林建安是个老狐狸,但若是没了他,不知得再过多少年,青州才能再有一位能对青楼姑娘一视同仁的知州。
这般想着,殓房的门开了。
沈寒舟像是破云而出的一道光,站在漆黑的门洞前,眼眸扫过众人。
他脸上方巾没摘,一只手里还拿着刀,目光落在乔七命脸上:“乔神医,进来看看。”
“什么?”乔七命声音都变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疯狂摇头,“不不不,还是算了,你就应该趁年轻,趁有这个机会,多历练。是吧,多好的机会,我这老资历还抢功劳,不合适。”
沈寒舟微微眯眼,神情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结。”他冷言,“你要看的结,这次也有很多。”
乔七命愣了下。
他神情逐渐严肃,沉默着思考片刻,原本后退的脚步,竟真的迈出去了。
只是每一步都很沉重,悲壮得像是个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士。
那模样,看得李妍都有些于心不忍。
“不用劝我。”忽然,乔七命猛回头,盯着李妍,“我必须得看,必须要知道那是不是我师父传承下来的手法,你不必挽留。”
李妍“啊”一声,频频点头:“是,说得对。”
乔七命诧异望着她,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沈寒舟三两步走出来,扯着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拉进去,门咣当一声关上。
“你劝他了?”云川愣愣地问。
“啊……”李妍迟疑片刻,“他说劝了就劝了吧。”
趁着这时间,李妍将羊肠线的事,同林建安和云川细细讲解一遍。
她掩盖了乔七命在黑市开医馆的事实,只说是父亲李清风的旧友,是在他弥留之际唯一信赖的郎中。
“青州会处理外伤的郎中少,会用羊肠线的更少,会这种打结手法的,更是寥寥无几。如果能确定是哪一派打结的手法,兴许能帮我们划出嫌疑人的范围。”
李妍说的时候目光都在林建安身上。
此刻乌云压顶,空气里灰蒙蒙一片,将他的面容映照得郑重而严肃。
“如果能从打结手法上确定嫌疑人的范围,兴许能赶在清明之前查破此案。”
李妍摇头:“那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