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沥沥,殓房外的瓦片串起无数晶莹剔透的珠子。
不多时,门开了。
沈寒舟以帕子擦手,面色如常,垂眸道:“护本已经写好了,放在一旁桌上。”
“羊肠线呢?”李妍问。
沈寒舟这才抬头,他回过头瞧了一眼。
乔七命手里端着个白瓷盘,迈过门槛。
他脸色不好,但神情依然肃然:“结不一样,但是这线,确实和我先前买的是同一种。”
他拿着夹子将小结夹起来,郑重道:“尸体上四处断肢伤口,创面的血管都扎上了。这线取下来之后,扎线的方式就看得十分清楚了。是先用类似夹子抽出部分血管,然后在抽出来的血管上打结。手法可以说相当大胆。”
“除了羊肠线之外,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沈寒舟补充道,“没有肠。”
众人又一愣。
“字面意思。”他微微眯眼,“腹部的伤口是死前留下的,里面独独少了肠。”
“总结一下,被害人顶多十八岁,死亡时间在一个月以前,身上有花柳病,死因是失血过多。”
至此,李妍有九成把握,认为死的就是兰花门的门人,是柳青青让她寻找的“姐妹”。
雨不见停,李妍站在府衙门口,于北驾着的马车缓缓停下,他抛给李妍两把伞,结果乔七命截胡一把,头也不回地开伞冲向马车。
这下,李妍和沈寒舟就只剩下一把油纸伞。
她顾不上埋汰乔七命,转身对林建安福了下身。
“林大人托付之事,李妍只能说试试看,查案也好,抓人也罢,飞龙山庄哪个都不专业,未必能得好结果。”
林建安微微笑着点头。
“那,李妍告辞。”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林建安忽然说:“还是努努力,本官非常看好你。”
这话说得李妍后背发毛。
她回眸莞尔一笑,再转身,便见沈寒舟一手执伞,站在淅沥的小雨中。
青灰色满是雾气的石板上,他一身白衣,如在画里。
“来。”沈寒舟掌心向上,“地滑,注意些。”
那双手骨节分明,纤长白皙。
分明不是第一次受他关照,却莫名觉得那只手今日格外好看。
李妍伸出手,提着衣摆,垂头望着石阶,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爬上了面颊,灼得生疼。
李妍第一次好奇。
好奇在这种时候,沈寒舟是什么表情?
她微微抬头,望向身旁丰神俊朗的男人。
和预想的不一样,沈寒舟没有看她,一如寻常,没有丝毫变化。
那瞬间,李妍忽然像是被人敲了一棒子。
对啊,她怎么能这么想,她怎么能对这个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念头?
等他恢复记忆的时候,等一切回到正轨的时候……
这般想着,李妍面颊上的热气散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嫌弃地将那把偏向她的雨伞往沈寒舟一侧推回去。
“几滴小雨,不至于。”她摆手,快步跑到马车后,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乔七命的目光一直望着沈寒舟,他蹙眉摇头:“李庄主可真是诛心啊。”
李妍正拂着衣衫上的水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乔七命这才收回视线,他看着李妍,神情一言难尽。
直到沈寒舟收了伞,也躬身上了马车,他才伸手拍了下沈寒舟的手臂。
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行医二十余年,他自认为见过世间所有表情。
希望的,失望的,惆怅的,悲情的……
没有任何一种,如沈寒舟方才那般。他想了很久,那应该叫做如坠地狱。
可是乔七命不能说。
两个月前,李妍慌慌张张把他绑着抬进了飞龙山庄,那间空置半年的屋子里,相同的床上,躺着个昏迷的男人。
他随身带着官印和文碟,还有一只金牌两把折扇,以及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
别说是他了,就连飞龙山庄的曹大掌柜,都从没见过那么价值连城的珠子。
那些东西,哪一样都在说,他们主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乔七命原本不打算管,治好了说不定不会牵扯进去,万一弄坏了,要是再惹上官府,得不偿失。
可李妍安静地看着文碟和官印上的字,莫名坚决地要救他,谁也拦不住。
当时,乔七命就猜,这个人的身份,一定是大到足以毁灭整个飞龙山庄的地步。
这样的人,待某日记忆恢复,待某日知晓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感情来源于谎言的时候。
他一定会感谢李妍抽回那只手。
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