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点滴而过,月上枝头,宋齐咳嗽更汹涌了些。
那些压抑许久的语言喷薄而出,让他顿觉舒畅不少。
再开口,话音稍稍和缓。
“当年把你送去永灵寺,是你母妃唯一能想出来的法子。不管怎么说,你母妃家里势单力薄,她是以‘不会影响皇权的透明妃子’,以这样的身份嫁入皇城的。”
他叹口气:“你祖父祖母一家,势单力薄,没有根基。皇族和这样的世家联姻……什么格局也改变不了。李清风说你天赋异禀,是个好苗子,那朕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其中缘由吧?”
宋唯幽没动。
他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的是他娘亲母族确实势单力薄,但长久以来都不知道为什么身为皇帝的父亲,也能对他不管不问。
他真的以为,有皇室血脉,应该是天选之子才对。
“天选之子……呵!”宋齐笑出了声。
他指着宋唯幽的面颊,表情玩味:“确实天选之子。每一代至多两个儿子,必有一人带着难以解释的能力。而另一人,必早死。”
他深吸一口气,仰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一样。
“当年,齐郡王不信命,他那样努力挣扎过……朕若不是知道他准备带着大晋奔向和大魏玉石俱焚的路,朕还真不想和他斗到撕破脸皮,把他流放的地步。”宋齐微微笑着,他注视着宋唯幽,饶有兴致支着下颚:“宋氏血脉,几百年来遭受这莫名其妙的诅咒,血脉里的秘密,也只有最终坐上这位置的人才知晓。”
他竖起手指:“你祖父能听懂动物言语,能指挥猫狗小鸟……朕能读心,能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最真实的想法。到了你……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真正的能耐是什么吧?”
“但你记住。”宋齐慢慢坐正了身子,“所有的力量都有代价,你用一次,折寿一次,永远记住这句话,别像朕一样,等手腕赢了,命也要到头了。”
说到这,他狠狠咳嗽片刻,喝了半碗水才缓过不少。
“你出生之后,先太子身体每况愈下,苍天最终选择了谁,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不将你送到世家的手掌心碰不到的地方去,那你会和我一样,这辈子都得在制衡和反制之间费劲心思,当个傀儡。”宋齐拿着帕子擦了下嘴角,“……永灵寺是无人争夺的地盘,是能确保你平安长大,唯一的地方。以防万一,朕是等京城所有世家与你年龄相仿的姑娘都出嫁之后,才让李清风把你带回来。”
“哦,也不全是。”他轻声道,“有两个姑娘目的太明显,太蠢,朕只好杀了。”
他说这话的表情,时隔多年,沈寒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人命在他眼里只是个数而已。
这样的父亲怎么样,他至今无法评价。
也许某日,当他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后,才能真正理解宋齐,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也才能给出更加客观的评价。
望着天上明月,沈寒舟只披了一件单衣,瞧着半夜擅自闯进院里来的秦辰。
他看起来惆怅又疲惫。
“进去说。”秦辰低着头,揉着额角。
只走了两步,他眼眸里瞧见沈寒舟挡在他身前的手臂。
“妍儿睡了。”沈寒舟轻声说,“去前堂说。”
他轻飘飘说完,缓缓放下手臂。
秦辰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他看看漆黑一片的屋内,又看看转身走了几步,等在侧门门口的沈寒舟,忍不住问:“她怎么睡在这?”
沈寒舟面无表情:“李家闺房门窗尽拆,她没地方休息。”
秦辰蹙眉。
他不是这意思。
他是想问自家主子为什么穿着亵衣披着外衫从这屋里出来?
可他话到了嘴边,硬是憋了回去。
感觉不像是他能问的事情。
“愚正要找你。”沈寒舟背过身,手里掌着一盏灯笼,慢慢踱步,“望月楼一事搞清楚了么?”
“啊……”秦辰收回自己的好奇心,跟在沈寒舟身后,沉声道,“说是个意外。”
沈寒舟停下脚步,挑眉回头:“意外?”
“嗯,意外。”秦辰咂嘴,琢磨片刻,“原本的计划确实是嫁祸给李妍,因为常用的杀门刺客大多死在青州,黎仲受伤之后也实力大减,基本是个废人了。这次裴原就找了个新杀手。”
他抿嘴,小声凑在沈寒舟耳畔:“是因果针的传人,叫郭清风。”
这点倒是和沈寒舟的判断一致。
他思量片刻,转身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
沈府原是李家别院,但沈寒舟却不是第一次住进这个院子里。
他比李妍更熟悉沈府的构造,也更清楚每一个密道的位置,甚至李清风闲来无事藏在砖缝里的诗词,他也常常能找出来欣赏一番。
秦辰见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