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花市出了大事。
烽火楼前挂着长长的白布条,烽火龙内人去楼空。
那白布有两层楼高,写着“除夕皇城,只身赴宴”八个字。
李妍看着被洗劫一空的烽火楼,望着身边受伤无法站立的梅开言,拱手行礼:“梅楼主,是李妍大意了,竟把你们都搅进来。”
梅开言摆摆手:“你我之间,还不至于客套至此。”
他说完,将手里长剑两手捧给李妍:“你要多加小心,那人剑法非同一般,我在江湖四十年,从没见过,非常诡谲。你看看我这剑,上等材质,对战十几回合,竟全是豁口。”
李妍将剑拿在手里,目光从每个小口上扫过,神情越发严肃。
好强的臂力,每一次都是冲着斩杀而来的。
她想起苏西断掉的匕首,心像是落进了不见底的深潭,遍体生寒。
“没想到,江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一人一剑,痴狂疯癫,也就一刻钟,杀穿我烽火楼,无人能挡。”梅开言揉着自己被包扎好的胳膊,坐在椅子上环视一眼四周,“我这烽火楼是小,但他要传达出的意思,恐怕对你非常不利。”
没错。
关山将中立的烽火楼掀翻,也就意味着,今日谁要是敢帮千门李氏,免不了也要落这个结局。
原本在这件事上偏向李妍的江湖门派,此时定会选择明哲保身。
“无妨。”李妍指着那八个字,“我本来就得自己去。”
梅开言诧异。
他沉默许久,忍不住问:“你真要自己去?”
李妍惊讶:“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真自己去?”
她笑着安慰:“没事的。”
说完,又觉得有些话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她看向梅开言:“梅楼主,六年之前,多谢楼主送我娘的棺椁回青州。”
冷不丁提起陈年旧事,梅开言的眼神里透着古怪。
“我知道,您明里暗里帮了飞龙山庄很多,也帮了我爹,还有整个江湖很多很多。”李妍飒爽一笑,“李妍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梅楼主能再帮李妍最后一次。”
梅开言注视着她的面颊,微微点头:“但言无妨。”
“今夜李妍皇城赴宴……纵然有秦家黑旗军暗中护送,也做了周全的安排,但……你我都知,江湖没有不败的常胜之人。”她顿了顿,“假若……希望梅楼主能想想办法,将我们两人妥善安葬在一起。”
“李妍虽然是江湖人,但也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如若真的苍天无眼,也认了。”
天空微微飘雪,梅开言许久没说话。
他抚摸着自己重伤的左手,像是做了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一般,点了下头:“好。”
说实话,李妍确实没有把握。
面对关山,连平南和苏西都不知去向,说明关山的实力未必在李妍之下。
再回想梅开言的长剑,更觉恐怖。
男女习武之人最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在这天生的力量差距里。
半年前,杀门屠戮青州时,丁高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纪,可他那双刀力道之大,李妍记忆犹新。
而关山和李妍的年纪差不多,正是一生中最强的时候,若是他真得了杀门阎罗王的真传,那一剑劈砍下来,震碎李妍的虎口都不奇怪。
她是真没把握。
那日晌午,京城下起了飞飞扬扬的雪。
李妍在院子里磨剑。
玄铁打造的千门剑通体银白。
但这把剑其实难得出鞘一次。
自从李妍从李清风手上接过它,因为李妍不想继续带着飞龙寨走打家劫舍的老路,所以只在自保时才会见到长剑出鞘的场面。
“您把这几个带上吧。”曹切不放心,“尤其是这小玩意,你们上次说太大,我这次专门改良了。”
他手掌心里有巴掌大的一对子午鸳鸯钺。
“我改小了。”他猛然一掷,当一声,那子午鸳鸯钺嵌入石头里,戳的很深。
李妍微微蹙眉:“曹切,不是我不想带,这东西带不进去啊。裴应春鸡贼的厉害,他让我只身赴宴,就是让我走皇城城门,接受搜身盘查,然后再进去,身上什么利刃都带不了。”
“啊?”曹切像是后知后觉,“那……那大小姐您在这磨剑干什么啊?”
李妍抿嘴:“……我心里不踏实。”
曹切懂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就不能藏在衣裳里,放在马车里?或者是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去?”
李妍停下手里的动作,苦涩一笑:“曹大掌柜,你想想看,在皇族亲办的宫宴上,我,站在百官面前,当着圣上和太子的面,刺啦一声拔出长剑,你猜猜下一步会怎么样?”
“啊……大小姐绝无活着回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