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夕,成惘之将林容婉带回了成国公府,先是请医问药、沐浴焚香,闹了好一通喧嚣才与郑氏说:“薛贵妃是欺人太甚。”
成惘之素来不掺和进后宫的争端,今日是头一回这般态度鲜明地指责起了薛贵妃。
郑氏心内暗自生罕,却也知晓林容婉定是在钟粹宫里受了好一场磋磨。
林氏本就体弱,又逢大病初愈之时,遇上这样的惨事着实令人怜惜。
“咱们成国公府素来与薛贵妃没有什么交集,她好端端地要这般磋磨容婉做什么?”郑氏不忿地问道。
成惘之本就阴寒着一张面孔,听了郑氏的这番话后,心内满溢的怒火顿时无从发泄。
他性子素来内敛又让人辨不清喜怒,如今面容里蓬勃的怒意都是为了林容婉一人。
郑氏冷眼打量了他几眼,心下担忧的同时不免生出了几分喜色。
她想,林氏这一次进宫虽受了薛贵妃的磋磨,可却是因祸得福,得了惘之的怜惜。
这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太医也该来了,你先去别云阁内守着容婉吧。”郑氏立即打发走了成惘之。
成惘之心内虽有满腔怒意在,可却也分得清孰轻孰重,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林容婉的身子。
“是,儿子一会儿再来拜见母亲。”
说完这话后,成惘之便离开了兰苑,急匆匆地往别云阁赶去。
此时太医已为林容婉诊了脉,并忧心忡忡地与成惘之说:“夫人前些日子才伤了身子,如今还未好全,怎么好又受了这么一场磋磨?”
太医是一片医者仁心,质问成惘之的话语里不免染上了些质问之意。
成惘之也不见任何恼怒之色,反而拱着手朝太医作礼道:“是我的不是,劳烦太医您为贱内多操心一些,好歹要让她养好了身子才是。”
那太医见状便瞥了眼床榻上面色虚浮惨败的林容婉,叹息着说道:“老朽再开一剂滋补身子的药方,这一回可定要让夫人好好保养身子,万万不能再劳心劳神了。”
成惘之恭声应下,亲自奉上了加厚三成的诊金,并将太医送出了别云阁。
自有小厮领了命将太医送出成国公府。
锦绣因担忧林容婉的缘故哭红了一双眼,此刻正在耳房里一边偷偷抹泪,一边看管着炉火上的汤药。
等汤药沸腾之后,她便拿了托盘小心翼翼地盛了药,忍着泪欲走进正屋。
可守在内寝珠帘旁的净灵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压低了声音道:“爷在里头呢。”
锦绣指了指手里的汤药,只说:“夫人该喝药了。”
净灵思忖了一番,才道:“也不急着一时,咱们将这药温在炉灶上,一刻钟后再送进去。”
她素来对林容婉忠心耿耿,又是成国公府的家生子,见识与聪慧都远远在锦绣之上。
锦绣对净灵的话十分信服。
“好。”
离开正屋前,锦绣透过掀起的珠帘一角隐隐约约瞧见了内寝里的景象。
内寝的黄梨木架子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林容婉。
而成惘之便英挺地立在她的床榻边。
那人前不可一世的世子爷正弯了自己的脊背,俯身在林容婉的额头上映上了一吻。
这一记吻是多么轻薄与珍视,仿佛是蹁跹的蝴蝶落在了绚烂的花蕊之上。
莫名地让锦绣红了眼眶。
她想,她家夫人总是熬到头了。
林容婉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梦。
她先梦到了自己的姨娘,姨娘曾在林府做过烧火丫头,也在马厩里伺候过马匹,本是个人微言轻的粗使奴婢。
可那一夜,父亲酒醉后将姨娘拉进了书房,不顾姨娘的阻拦强占了她的身子。
姨娘因此怀上了她,可丫鬟私底下爬床也是犯了褚氏的忌讳。
自那一日过后,褚氏便想尽法子磋磨姨娘与她。
父亲也收用了几个人美声甜的新姨娘,自此便把姨娘抛到了脑后。
褚氏多番磋磨姨娘,让她在如花般的灿烂年纪郁郁死去。
林容婉心里怎么可能不恨?她只恨不得要吃褚氏的肉,喝褚氏的血。
她想,她早晚有一日会在成国公府里站稳脚跟,到那时她便能为姨娘报仇,让褚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报仇的这一日尚未来临,她却险些被薛贵妃磋磨得丢了半条命。
本以为成惘之的出现会为她讨来些公道,不成想薛贵妃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几句话便将脏水泼到了她身上。
这时的林容婉才明白,自己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时有多么的无力。
她仿佛回到了姨娘郁郁而终的那一夜,她哭的声嘶力竭,拼命恳求着姨娘不要离开她。
可姨娘还是走了,留她一人在林府里挣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