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他又回到这处宅子,去时寒意料峭,归来暖阳迎春。
楼玉珩将院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叫人重重把守,如今他一个废人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别说逃出去就连走出这房门怕是也要耗费些体力。
他的右腿本就伤的严重,还未恢复又遭了楼玉珩这一出,如今连下床都不能了。
楼玉珩显然并没有要给他医治的意思,白天几乎看不到人,只命楼小饶监督他一日三餐是否正常进食,晚上才会来到这间屋子,也不与他说话,但每晚要抱着他才能入眠。
近来连日阴雨,腿上酸痛更甚,偏又惹的肺疾发作,躺下一会便喘不上气来,咳嗽不断,偶尔还能咳出些血沫,胸口一阵阵发悸,他怕吵醒楼玉珩便只能掩唇忍受,实在憋不住,才低低咳嗽几声。
楼玉珩感觉傅月白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起床点了蜡,方才看清这人脸色惨白,呼吸粗重,冷汗沿着额角流下。
楼玉珩心神一震,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焦急问道:“哪里难受了?”
傅月白疲惫的闭上眼,半晌摇摇头:“无事......”话还未说完又侧头呛咳,嘴里顿起腥甜,呕出一大口血。
楼玉珩准备输些内力给他,却察觉他丹田枯竭,“怎么回事,你怎会内力全无亏损成这样?”
傅月白惊才绝伦,天资灵秀,名顷上都,对武艺亦是资质独绝,文武全才又秉性温良,这样一个人叫日月星辰都黯淡,又如何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傅月白冷汗凝在眉睫,露出凄凉的笑意,“......我如今就是一个废人,你放过我好不好?”
楼玉珩将他死死按在怀里,“不可能的,阿月,我们成过亲的,就算你现在死在我怀里,做了鬼,你也还是我的,我不会放你走。”
傅月白心如死灰,生何如死,他如月面容死气沉沉,泪水悄悄流下,沾湿唇角。
傅月白做了一个梦,他走在上都城中,眼前渺渺茫茫,车轮碾过青石的辚辚之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一辆画毂雕鞍,绣帘重幕,华贵无比的马车停在他跟前,朦胧人影从车上下来,紫袍加身,玉簪挽发清静幽雅,那人与他对视浅浅笑着,“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叫爹爹好找。”
傅月白觉得陌生,又觉得亲近,呆看着他,半晌没有回话。
“怎会出这么多汗。”那人说着,拿了帕子替他擦汗,忽然帕子往下捂住他口鼻死死压住,傅月白心口闷堵,表情错愕盯着那人看,眼前的人眉眼弯弯,笑意更深,“你不该来这的。”
傅月白气力渐渐衰微下来,揪住他衣袖不肯放,那人一根根掰开他手指,将他推离出去,皱眉大声斥道:“你走,我不要你了。”
傅月白踉跄跌坐在地上,眼前青石城阙转眼变成幽幽空谷红梅怒放,身后一双大手将他温柔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眼角的泪,目光柔和与他对视,傅月白与他相依相偎,心弦悸动,那人拢住他的侧脸,嘴角弧度变得冷硬,“阿月,我不会放你走的。”
傅月白长发尽湿,冷汗湿透全身,唇色泛白,喘息艰难。
“......阿月!”
一声声落在傅月白耳边,他费力抬起千斤重的眼皮,便看到楼玉珩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眼眶是红的。
傅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抬手抚在他发上,梦境回拢脑海,他心中哀叹,轻声道:“你留我做甚,我不该来的。”
楼玉珩以为他又想着要走,昨夜看着他濒死的模样,现下一颗心还悬着,此刻想要发作,又生生忍住,“你我之间如何会变成今日这般,明明你心里有我又为何不愿与我一道。”
傅月白强撑着坐起来,手按在胸口,强忍着不适,青丝散了满肩,如水的眸子沉静温和,漠然半晌,道:“你杀了澜若,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楼玉珩怒极反笑,眼神慑人:“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杀她。”他一腔怒意无处发泄,“你既如此念着她,我偏不随你愿,若不想更多人因你遭害,就好生呆在我身边。”
“......莫要再伤及无辜,我陪你便是。”傅月白心中苦闷,他知楼玉珩并非是真心爱他,只是被心中执念所困,待到哪一日他厌倦了,自然会弃了他的,可他这副破败身体是否能等到那一日,他还能有几日好活。
当真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才能留他在身旁,从小到大他所在乎的人不过一二,可他都不曾留住,只身在这鬼蜮太过冰冷,他想叫一人将他捂热带回人间,可眼前这人不肯,楼玉珩有些心寒,气的甩门而去。
傅月白侧头看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帘幔被风扬起,灌了满腔冷风。
他素手压住胸口翻涌的血腥气,眼前浮现赵澜若临死前那一幕,雪亮剑身刺穿她胸口,血流了满身,那样一位慧智兰心的姑娘本应该得着千万倍的宠爱,如今只剩沉沉坟茔,立在青天黄土间。
楼玉珩为他请了上都最好的大夫,每日药不离口的灌着,身体方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