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院子里那棵巨大的银杏树:“可否请小娘子给我接几片落叶来。”
院子里那棵年岁比书院历史还长的银杏树,正偶尔落着苍翠欲滴的叶子。
女孩走过去,伸手想去接,然而无论怎么努力,那些叶子都悄悄从她手里溜走。
小童第一次目瞪口呆。
连一点祝愿都不愿施舍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小娘子暂时在此歇着,等我告知学正。”
程敏慈点了点头。
前方银杏树,阳光从银杏叶间漏下来,女孩忍不住伸出手去接纳一束明亮的光,在玉门关是从来没有这样的阳光的,走尸聚集之地,常年瘴气伴随,阳光也像是蒙尘了一般,尤其冬天的时候,天地都仿佛黄蒙蒙的。那个时候,阿娘就会坐在旁边,然后在她的衣服袋子里装上几枚叶片,也让她出去找小伙伴玩的时候,给其他小伙伴几枚,免得被瘴气侵蚀。
想到这里,女孩忍不住掏出怀里的香囊,用粗布做的香囊,用细密的针眼缝好了,做香囊的妇女不会绣花,于是用线在上面歪歪斜斜的缝了四个小字“平安喜乐”,这大概便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大的期盼。
程敏慈拿起香囊嗅了嗅,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香囊妥帖的放入怀里,轻轻拍了拍。
如果刚才没有夫子愿意收她,唯一让她有点遗憾的,便是那个那个教授医术的夫子了,她阿爹阿娘都是大夫,如果她自己学点的话,是不是可以以后多帮点阿爹阿娘的忙?
突然间,她的手指脚趾都痒了起来,女孩急忙用手去挠,肿胀的手指红红的,女孩知道,每年天气回暖的时候,满是冻疮的手脚就会出奇的痒,而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冻疮快好了。
“小娘子。”小童返了回来,面色有点为难。
程敏慈倒是自在:“是要我离开吗?”
小童急忙摆手:“倒也不是。”
其实按照规矩,像程敏慈这样没有进学的孩子,都要被父母带回,但是程敏慈并无任何亲友在长安。
“学正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书院。但是书院内,若非正式入学者,不可不劳而获,平白享受书院衣食住行。你若是不介意,这书院三重门的院子,每日皆由你打扫……”
程敏慈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可以!”
小童看着她笑,也不由笑了起来:“学正也说了,若是打扫完,若是夫子愿意,你也可以在门外听听,看看等过段时间后,能不能有所领悟,再看看能不能再择师一下师。”
程敏慈急忙点了点头:“谢谢!”
于是,丽正书院第一次有了一位扫地的旁听生。
第二日天还一片漆黑,程敏慈便早早起身,去后房拿了打扫工具往院子里赶。
早在玉门关外,女孩便经常帮着家中爹娘做事,上山背过土,地面刨过坑,虽然瘦小,但是力气着实不算小。
她提着装了大半桶水的木桶在走廊上欢快的跑着,怕打湿鞋子,她便将鞋子脱下放在旁边,光着脚丫,拿着抹布,跪在地上,双手使劲的擦,汗水沿着女孩的额头落下,她迅速用手擦了擦,心中有种踏实的愉悦。
当天开始微微亮的时候,她已经将第一重门的走廊门窗全部擦了一遍,她直起身子,拧了拧帕子,然后提起木桶,捞起鞋子,迅速的赶往第二重门。
当学子们像往常一样踏入学堂的时候,便看到了光可鉴人的走廊,然后不免多看了正光着脚丫奋力擦地的女孩一眼,昨天被所有夫子拒之门外,这在书院里可是一件稀罕事,而今天,她却还穿着学子服,干着扫洒的活,也不知道书院里是怎么想的。
眼前的女孩虽然无依无靠,但是丽正书院和应天书院不一样,丽正书院尤重品行,所以对于她,他们并未有嘲讽为难的念头。
程敏慈将走廊打理好,已经日上三竿,她将水桶抹布收拾好,便开始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
每个院子里都有一棵银杏树,银杏树下有个台子,上面刻了两字“三省”,取义“三省吾身”的道理。
程敏慈快速将第一重门院子扫完,便来到第二重门,缓缓舒了一口气,终于没有第一重门那么大的压抑感了。
她正轻松了一口气,突然间,旁边的学堂内传出暴戾的一声:“给我滚出去!滚!!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