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说:“云儿,你当初被卖入王府的牙婆还记得吗?”
云喜用手背拭了拭眼泪,道:“云儿记得,她与姑姑您年纪相仿,却干起了买卖的营生。”
金桂说:“按你商贾之女的身份,是进不来王府当差,是那位牙婆找到了我,又给了我两个沉甸甸的金锭子,解我之困,我才冒着风险,给你安了另一个身份。若府上有人询问你家在何处,你要记住你是南县云家村之人,若问你父母是谁,你答父亲云平,母亲张丹。”
云喜一愣,连连点头,道:“好,云儿会记住的!为什么那位牙婆会如此帮我?”
金桂说:“或许你跟她有不解的秘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云儿去帮忙。”
云喜忙道:“金桂姑姑您说,云儿在王府都是金桂姑姑护着,姑姑您是云儿的姊姊,云儿的老师,只要是您的事儿,云儿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去完成。”
金桂忙拿起绣帕,捂住自己的嘴,连咳多声,半晌才继续道:“我还没跟云儿说过,我的祖籍在哪。我的祖籍在殷都,也就是云儿的家乡,我不想死后魂归枯井,云儿你答应我,把我的骨灰带回殷都淮阴,葬在金家祖坟的旁边。”
云喜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双眸早已迸出泪花,“云儿答应您…答应您……您不要走好吗?”
金桂只觉天旋地转,胸腔那强压已久的气直顶心肺,忍不住地喷出一口黑血,当即四下飞溅,溅到床上、墙上和云喜的身上。
在闭眼的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第一次见云喜时的场景,那孩子眼神坚定,骨子里透着傲气,而那牙婆长得一点也不像往常的牙婆那般,生得清秀姿丽,乍眼一看以为是哪家的端庄小姐,没想到是个下九流的牙婆。
那模糊的旧事,如一抔土被风吹散。
她已经等不到再见恩人的那日了……
云喜只觉浑身的血液凝成了一处,像受了刺激般,大喊着:“金桂姑姑——”
“您不要走,您不要走啊——”
“您不要离开云儿啊——”
红杉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忙从外面推门进来,发现金桂头颅垂下,倒在云喜怀里,已经气绝身亡。
凡府上过世的家奴婢女,不得发丧,不得烧纸钱。
一天时间内府上死了两个一等大丫鬟,这事儿如同风雨,传得满府皆知。
薛涛当晚被谢如晦劈头盖脸地骂,骂得他垂头丧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好领着旨意匆匆回去。
回去之后立即派人把金桂和徐春的尸体拿去火化,云喜抱着金桂的尸体,不肯让其他小厮抬走。
红杉看着弱不禁风,哭得双眼都红肿的云喜道:“云儿,咱们去送金桂姑姑一程罢,给她梳洗打扮,体面地走,好不好?”
云喜看向红杉,好像看向一束光,“好…好……云儿来给金桂姑姑梳洗换衣。”
红杉陪在云喜左右,又帮着云喜去捡金桂烧剩的残骨放进骨灰盒里,云喜喊停了她,“红杉,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这种事情还是我来罢,她是我的姊姊,应该由我来料理她的后事。”
红杉声线清晰,淡淡道:“你我她说好的情同姊妹呢,金桂也是我的半个姊姊,是我医术不够精湛,救不了她,我也很愧疚。”
云喜说:“金桂姑姑不会怪你的,相反她会感激你,是你让她多撑了一个时辰,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的我都记住了。”
今天她逃过了一劫,可金桂却没她那般的运气。
她的命是金桂拼死护着的,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再次陷入那帮人精心设计好的局里?
如今背后那人把她带到王妃娘娘的面前,怕是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得赶紧想办法,找到那位牙婆,跟她一同离开。
思及此,一股恶心涌上喉咙,她踉跄着步伐去旁边的草地,微微弯身,使劲咽了口唾沫,想压住胃里的不舒服,反而适得其反,哗啦一声,把今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红杉跑过去,给她两片止吐的药含在嘴里,又看了看四下无人,深深皱起眉峰,问道:“云儿,你的天葵是什么时候来的?”
残月的冷光照在云喜的脸上,将她衬得愈发的苍白。
云喜当下觉着空气有些稀薄,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冒热汗,垂了垂长长的羽睫,“近日不太准时,比上月迟了十来日,我自小天葵就不稳定,改明儿去外面寻一偏方治一治才行。”
红杉当即明白,云喜应该知道自己是双身子了。
这胎儿若不流掉,只会越来越麻烦……
她也不捅破这层窗纸,眼下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只道:“你情绪不稳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相互交织,才会迟来天葵,身为女子要好生休养。”
云喜的神情略略缓和了几分,“不说了,金桂姑姑还在那。”
红杉看着她,心情再次归于沉重。
她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