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5)

白书宁闻声掀眸,慢慢地回过头来。

韩书宁白净的额头上涔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平静。

“韩氏祖辈忠君护国,世代戎马,守万里河山,保八方安定,我韩书宁此生身为韩氏后人,已是人之幸事。祖宗家训时刻牢记在心,笃之于行,书宁从未敢忘。我承认,我确实不喜陈氏的作为,但并未想要害他。”

韩不离阴沉着脸,气得提高音量反问,“没有想要害他?做错事还敢狡辩!那你继父腹中的胎儿又是如何没的?早些年他生下宛儿后伤了身子,致他很难再有为人父的机会,如今以他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再怀上,难不成他不惧高龄之危、甘受丧子之痛,同府里的下人冤枉你不成!”

“衾影无惭,屋漏无愧。”

韩书宁眼眸微微动了动,膝盖跪地犹如针刺,已经痛得麻木,“这么多年来,女儿心性如何,难道阿娘就一点不知悉?还是在您的眼里,女儿的为人就是如此不堪?”

祠堂内的灯火明亮映出她无奈与苦涩的神情,几缕凌乱散落的乌发覆在脸颊旁,令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声的悲戚与孤寂。

“……”

韩不离明显面色一僵,暗暗咬住牙根没有说话,却隐隐加深力度攥紧鞭子。

夜凉如水,跪地已久,韩书宁抵不住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

站立人的沉默未语,与刚刚连续不断的责问相比,她心里已了然。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

韩书宁盯着面前唯一令她感受暖意的烛火,又道:“伤人者自伤,害人者自害。您刚刚所言,事实本是如此,陈氏执掌府里中馈多年,宅院上下都由他说了算,那些仆人早就看眼色行事惯了。至于…..陈氏小产是人为还是意外,我只能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皆是他该自己承负的,您为何不相信?”

韩不离神色冷漠,却言辞激烈,“相信?你要我如何相信!陈氏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早年间外敌突袭我国朔北边境,你祖父在此期间突发恶疾,而我军务繁忙,不得不领旨出兵,这个家若不是有他在辛苦操持,替我分忧分劳,我怎能在外安心带兵打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持家有方,府里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在外惹出是非……”

韩不离说到这,面容骤然变得格外狰狞,拿着竹节鞭怒指向韩书宁。

“反倒是……就连你虽非他亲生,但尽其长辈职责,从未有失公允,薄待过你呐!身为子女要孝顺,这鸟兽尚知哺乳恩,韩书宁你连对长辈都不敬,又要敬何人?”

敬何人?

她最想敬的人,却早已不在人世,这会儿胸腔之间溢出的酸楚与哀痛难抑制。

韩书宁语调怆然,喉咙涩得发疼,“陈氏手握府里中馈,理当为您分忧,这是他为人夫的本分与职责。他是您的侍夫,可并非我生父,对我何来长辈之责?既无养育又不是血亲,对他又何需孝敬之情?”

“住口!你……你岂有此理!”韩不离面色铁青,忿然作色。

韩书宁冰冷的手指攥握成拳,又继续道:“母父铸我血肉,幸得此人身。敬祖父,敬您,敬于我有养育恩的血亲,而我韩书宁这辈子,今生今世只会有一位父亲。”

韩不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我发夫早逝,再纳一房,皆是情理之中,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三夫四侍!我知道这些年你虽不说,但一直对我纳侍夫心有不满,可我告诉你,我韩不离才是一家之主,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韩书宁,但你不要忘了……我夫郎、你亲生父亲是因何而死!”

音落瞬间,韩书宁面上顿时煞白,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击中,此时耳边一片嗡鸣。

“你亲生父亲是因何而死!”

这话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剑重重地直捅韩书宁的心窝里,她整个人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书宁此刻亦如感受极大的痛楚,好似被撕心裂肺那般,四肢百骸连同血液被一股无形的刺痛宛若荆棘藤蔓紧紧缠绕。

看着眼前发生的场景,一旁的白书宁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酸,视线渐渐模糊一片,各种滋味涌上来。

世间有太多数不清的是是非非,无论对错,有口皆可出言辩驳。

可唯独这件事,无法说什么,任谁只要微微一碰,地上跪着的那人就会疼得痛不欲生。

此事,非生命终止不可改。

其实这么多年旁人如何议论,韩书宁一直都知道,也埋在心里,伤人之言似刀若箭,完好衣衫下,早就伤痕累累。

可身体发肤受之血亲,当初父亲不辞辛苦十月怀胎,最后不惜命地生下她,她怎会因别人三两言语,轻易伤害自己的身体,愧对父亲生育之恩!

所以韩书宁要努力活着,哪怕常年待在府里,望着庭前之景四季更替,哪怕每日都要喝下数种苦涩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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