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和刘三正在英雄口搧荷荷,大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把扯着我的耳朵,把我连拖带拽地拉到宣传告示栏前,一面指着墙壁,一面大声喝斥。
“四娃子,你一天到晚日疯倒颠,正事不干,去考大学噻!”
我一看,是啥子恢复高考的通知,文字还套了红,看上去很喜庆。
那时很多人看不到报纸,也没钱买收音机,电视机更是没影子,宣传告示墙几乎是大众获取资讯的唯一载体。
“大哥!放开手!我耳朵好疼哟……考考考大学,我考不起……”
我感到久违的口吃又回来了,似乎还有点尿急,目光不断在告示牌上游移,嘿!还符合所有报考条件,还有几个月时间。
可我考得起吗?我读了几天书?有几滴墨水?大哥不是不知道,他啥子意思嘛?出我丑?开我玩笑,这有意思吗?
“你不去考,咋子知道考不起?再说一年考不起,你不晓得考两年?三年?有志者事竟成嘛!”
大哥放开我,口气严肃、认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我不吭声了,但心里很抗拒,小混混和考大学,就像巜红灯记》里李玉和唱的,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子,根本就无法交集。
我瞟了一眼刘三,他扮了一个鬼脸,点上大哥给他的那支烟,喷出一口烟雾后,吐吐舌头,坏笑了一声。
英雄口就在新桥头过去不到一公里处,原来叫十字口,可能是在那个没有英雄的年代,又特别渴望崇拜英雄,所以才改为此名的吧。
文革结束后又改了回去,直到现在都还叫十字口,终于实事求是了一次,毕竟在这个小时代是没有所谓英雄的。
这里一直是自流井的中心,街头人很多,车来人往,吵闹嘈杂,也不适合谈如此重大话题。
大哥就叫我回家,一路无语,各想心事,路灯昏暗,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面,歪歪扭扭的。釜溪河水轻轻流淌,悄无声息,远处传来两声狗叫。
三人穿过滨江路到了新桥头,又一路爬坡到了光大街第三个三叉路口,刘三轻吹了一声口哨,见我没反应,又弹了一下响指,算是告辞。
我这才注意到了,也弹了一下响指,算是回应。看着刘三匆匆几步下了坎子,淹没在那百折千回的巷道里,大哥鄙夷地吐了一泡口水。
“呸!跟好人学好人,你一天到晚伙到刘三这个烂帐鬼混,会有啥子鸡儿的出息!”
大哥又敬烟,还给我点火。
“四娃子,从明天起,你就跟我到我们厂子去,吃住在我的寝室里,复习迎考!”
“我不去!我考不起!”
“你必须去,明天妈、老汉、还有二姐……”
“我就不去,我真的考不起,你咋不去考呢?”
“我去考了,没考起。”
“大哥,你这个老高中生都考不起,反倒叫我去,笑人得很!”
“不管考不考,考不考得起,你都必须去,明天妈、老汉要去眉山。”
“去眉山干嘛?看三哥?”
“三娃子在农村打架,把人家队长的手指都扭断了一支,人家不依,叫妈、老汉去商量解决,怕是要赔很多钱哟。”
三哥这个大混混在哪里都很霸气,但眉山不是光大街,这次怕要吃大亏。三哥是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哪想到他倒用拳头教育农民。
“妈、老汉去就是,不是还有二姐吗?”
“二姐也要去。”
“二姐去干啥子?那么多人打老虎吗?”
“事情重大、紧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妈、老汉急得火烧火燎的,害怕队长报官,扳倒手指是伤害罪,判三五年都可能。四娃子,在这节骨眼上你要懂事。”
大哥倚在公路护栏上和我说话,又发烟点火。
“这次过去既要赔不少钱,又要努力修复和队长的关系,耽搁十天半月或者一两个月都说不准,所以父母开常委会决定家里暂不住人,下锁,你的吃住由我负责。”
“常委会?我都没有参加,鬼扯!要不,我一个人在家,自己买菜煮饭吃,大哥!我十八岁了,独立生活能力很强的!”
“不可能!”
“大哥!行行好嘛,我还要上班的!”
“你那个鬼班不用上了,老汉已经给你请了假,三五个月不去都没事。”
“要不,大哥,我也去眉山!”
“也不可能!”
“这不可能,那不可能,你要我去你厂子也不可能!”
“虽说长哥当父,我还是很讲民主的,你可以不去,但没地方睡,也会饿死你,你自己选择吧,看是去厂子还是流落街头。”
末了,大哥还给我留下一线希望,让我回家向父母求情,看他们是否同意我去眉山或者一个人待在家里。
回家跟父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