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二弟送到淄山后,孙玉祥的心里天天都像是吃了人参果般畅快,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有时候忙了一天,晚饭只是胡乱地吃几个菜团子,便空了半个肚子,拿着烟包子出门转到屋后曾与玉来长谈的那块青石上坐定,摸出烟袋,装满,用大拇指压实了,用火镰点燃后,细细丝丝的吸上一口。烟是自己在地角上种的生烟叶晒的,在他们那个地方叫老嘠烟。这个烟最大的特点是劲头十足,吸一口,那股呛嗓子的辛辣烟雾会滋溜溜的自动往肚子里钻,有时你想吐都来不及,所以他根本不敢大口吸。孙玉祥是从去年才开始抽烟的,那段时间事情多,玉来的事还没有着落,压在心头的那些烦心事他又不想让小霜和爹娘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压力大了,就抽几上几口,慢慢地也就有了烟瘾。
那晚没有月亮,天地像是一只倒扣的大铁锅,四周的黑暗厚重而瓷实,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孙玉祥伸出手平放在玉来那天坐过的地方,他仿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弟弟留下来的体温,一明一暗地抽着烟,任自己的眼光越过家里低矮的屋檐,紧盯着远方山顶之上的几颗明亮星星,那些星星他感觉像极了玉来的眼睛,调皮、可爱而又凝重。
“嗬——”黑暗中,孙玉祥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他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脑袋,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与小霜成家后,自己开始变得婆婆妈妈了呢?
一阵山风吹过,山那边传来了几声犀利的狼嚎,他蓦地打了个激灵。
山的那边,有一个叫刘文魁的地主,自己虽然没有直接跟他接触过,但是听爹娘说,这个人有钱有枪,又买通了衙门,所以便无法无天,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他声称,这方圆上百里的将军山,都是他刘家的,谁要耕种必须向他交租子。自己与家人辛辛苦苦开得这几亩薄地,虽然收成一般,但他有种预感,这刘家早晚会来找麻烦。虽然他也听说过南方的共产党是穷人的队伍,给穷人撑腰杆,还给穷人分田地,可自己住的这个地方是天高皇帝远,共产党什么时候能过来,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掌柜的,外面天冷,娘让我叫你回屋睡觉哩!”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站在了身边,充满羞涩地低声说道。
“唔,知道了——”他回过神来,低声应着。
“走,回家!”他把烟袋往鞋底下磕了磕,站起身来,与妻子一前一后,往家里走。
孙玉祥知道,爹娘想抱孙子,心里急着呢。
好在这一年下来,还算风调雨顺,日子过得也算安稳。
年底,孙玉祥的大儿子孙守仁出生了,而且媳妇小霜很快又有了身孕。日子过得虽然依然紧迫,但老老少少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模样。
最让孙玉祥开心的是,腊月二十五,二弟孙玉来回来了一趟。他个子长高了,人也长胖了,回来时,不仅给嫂子带回来了几尺布、给弟弟带回了淄山大烧饼,而且还给爹娘带回了钱。
但是,让孙玉祥大惑不解地是,从二弟的眼神里他竟然看到了一抹淡淡的忧愁,当他与弟弟对视时,他甚至感觉弟弟的眼光有些游移和躲避。
据玉来说,在淄山,人家李掌柜和老孙都照顾地不错,自己的活也干得越来越顺手,在那儿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这到了年底还能回家看看,会有什么事呢?孙玉祥心里开始犯嘀咕。可是由于弟弟要急着回去,加上到了年底了,事太多,哥俩并没有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孙玉祥也知道,就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玉来也不会跟他说,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了。
虽然二弟懂事懂得让人心疼,可是三弟却没有那么省心。
一晃这几年,三弟玉华也十七八岁了,长成了个半大小子。孙玉祥本来也想让他跟着解先生读书识字,可是跟玉来相比,他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令玉祥不解地是,对跟着嫂子上山找药材的事,他却出人意料地喜欢。
“玉祥老弟呀,我呀,老喽,现在又有了孩子,这日子呀是越过越紧巴,怕是以后我没有时间教玉华识字了!”当孙玉祥给解先生送粮食时,解仕昆为难地说。
“解先生,是不是玉华不是那块料?”孙玉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解仕昆点了点头,算是答复。然后说:“玉祥弟呀,你家里是老得老,小得小,日子过得也艰难,以后就让玉华全力帮你撑家过日子吧,这粮食呀,以后就不要送了,过了年,我想进城找点事做了,整天窝在家里,不行呀。”
“那哪行,俺的这两个弟弟能识文断字,还不多亏了你,特别是二弟玉来,他能去淄山当伙计,你就是他最大的恩人。这人呀,能有恩不报吗?解先生放心,俺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忘了你!”孙玉祥口气坚定地说。
其实,让孙玉华去跟着解先生背古书,学识字,对他自己来说纯属是活受罪,因为他既学不会,也不用心。所以,加上前面玉来教他的,虽然他陆陆续续学了三四年,但大都是字跟他都特熟,但他跟字却极其陌生。所以,听说不用再跟解先生读书,可以整天陪嫂子上山挖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