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好生歇息,我去去就来。”
柏安推门而出,外面皎皎月华,散落在他肩头。他双手阖门,睨了苏葵一眼,留下个彬彬有礼的笑颜。
苏葵盯着他,见落在窗棂上的身影逐渐远去,才敢将藏在柜中的笔墨拿出来。
她起身下榻,脚步轻盈行至桌台。
铺纸,研磨。质地柔软的羊毫在墨中轻蘸,不久,洁白如玉的宣纸上缓缓落下字一行。这是她仿写人界的做法,据说,人在临走前一般都要留下一封“遗书”。
广凌宫内灯火通明,明黄暖光映于她挺立流畅的侧颜。苏葵注视桌面,一撇一捺认真书写,笔尖婉转,下笔沉重而有劲。
【今生未能尽孝义,是为不敬,还望父君莫责莫怪。】
她捻起宣纸,悬在空中,等墨迹干了便放于信封中。
整理好一切,原本看向白玉桌台的目光忽而滞了滞,又抬眸环视空荡荡的寝宫,忽想起什么似的,鼻头一酸,眼角也忍不住泛起微微薄红。
她好像真的要消散世间一般,有些出于本能的想要求生,思索一翻,苏葵再次提笔蘸墨,书下一行——
【若是兰花再生时,便是我思念甚浓,乘着春风来看你了。】
落款时,她笔下的字迹不受控地抖了抖,一滴泪簌簌坠下,猝不及防地染湿了纸张。她停笔踌躇,灯盏下的烛火忽明忽暗。
浸湿的眼眶早已看不清桌前物品,她凭借着记忆在墨台中又蘸了两下,把最后一笔写完,装入信封。
苏葵看着那两封“遗书”,她恍然间有些怕了,自从她立誓要从魔煞那里救出夜玄羽时,她一直都斩钉截铁,就算几次差点身死,她都没说过一次畏惧。
可这一次,她有些怕了。她自知此次前去必是有去无终。面对身亡,是出于本能感到畏惧,可她心里更怕见不到夜玄羽,见不到父君,再也见不到那些从小就陪伴在她身边妙仪天神,看似严厉的清澜天神,还有其他六位待她极好的天神。
她也担心自己不能众望所归。
可......她也想像母神那样,能庇佑苍生。
“不能退缩。”苏葵内心默念,还挂着泪珠的清眸倏地坚定。
行舟以至江边,就差移步上岸。
如是现在放弃,那她历过的一切波涛风浪皆为虚有,人界百姓,莫雪山的仙子,包括整个天虚,都将夷为平地。
苏葵逐渐清醒过来,擦去眼角泪痕,把两封书信放回柜中,合上。
看着紧闭的柜门,她心生一计,手中捻诀,为柜门施了一术。待她身殒,两封信便会出现在大众眼中,届时父君自会知晓。
“砰”一声,殿门被重重推开,两扇门就这样轻飘飘的挂子门栏上,还发出难得一见的吱呀声。
“柏安?”苏葵一颤,背靠着柜,双手放于身后压着柜门,震惊道。
“神女受惊,”柏安礼貌又尴尬地笑了笑,咻一声丢下手中棉被,挥手安抚道,“神女莫怕,我只是想放个被子,没想到开门时,用力过猛了些。”
这不是马上就要与魔煞决一死战了,柏安忧心神女身上几次受的伤,还未痊愈,才斗胆过来,连夜守着她。
“话说,神女为何站在此处?”柏安见苏葵从刚进门就一直站于此处,便温言询问。
苏葵一时间反应过来,微微耸了耸肩,镇定道:“无事,躺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
说话间,苏葵凝眉,侧过眼去睨他:“所以...今夜你在我这广凌宫过夜?!”
“保护神女,是在下的职责,更何况是如此紧要的关头...”柏安拱手行礼,如实道。
苏葵见他眸色,好似在说,苏冥天神当初安排自己协助她,就是为护她周全,如今大战在即,绝不能让神女再出意外,你说是吧?
见柏安如此不依不饶,就同意让他住在一屋——打地铺。
柏安略显愉悦,安置好棉被,扭头便瞧苏葵一直盯着殿内那两块蔫蔫的,就像泻了气的门扇。
他恍然想起,立即施术将两块门扇修理回最初的模样。
今夜殿外,偶有冷风拂过,月色逐渐深沉,两人一床一地,呼吸逐渐平稳。
“神女,为何你的眼角泛红啊?”
柏安充满困意的音嗓回荡在殿内,疑惑道。
“无碍,快歇息罢。”苏葵侧了侧身。
翌日,清晨,广凌宫。
黑风骤然来袭,魔气席卷着邪煞,破窗而入,带走了玉榻上猝然惊醒的苏葵。
“神女!”
窗棂被魔煞摧毁成一块一块碎片,柏安一声嘶喊,连踏几步追出了广凌宫。
“你还没死。”苏葵僵在魔煞怀中,耳畔悠悠传来他阴冷的声音。
她猝然对上魔煞,只见他黑瞳阴鸷,唇畔处露出个极其森然的笑,瞧得苏葵瞬间周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