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姜伯游尚且对她除却愧疚之外,还留有几分亲情的余地。
那么孟氏,便是愧疚也只有一丁点,最后还化作了无尽的责斥。至于母女之情,想来是全给予了养在身边十五年的姜雪蕙。
看她,便只剩碍眼了。
这扎在往日的姜雪宁身上,是针尖似的细细密密的疼。
现如下,她却只想笑。
既是想着,她便也笑出来了。
“这大抵是我母亲写来的。”她将母亲这两个字咬重了几分,却发觉自己读的十分生硬。不免又觉好笑了。
原来会称姜大人。是还有几分希冀。而对于这个母亲,是连恨都剩不下了。
“我姐姐正在备选临淄王王妃的位置,我母亲呢,大抵怕我顽劣,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举动,扰了我姐姐的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她笑了声,有意将这件事说的更卑劣了一些。连带着姜雪蕙去参选,融在话里也一并瞧不上,成了下流的阿谀奉承了。
“因此,便偷了我父亲的私印,急匆匆先与张大人议定。毕竟若是待张大人回去了,我父亲大抵是不同意的。”
她三两句将这事解释个清楚,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归于一潭死水。
姜雪宁笑了笑,“这事便是如此,玩笑而已。实在对不住张大人了。”
她想起昨日送出的那只香囊。
没忍住,再问了一遍,“张大人当真没有看到那张纸么?”
死寂寂里,突然有一点希望生根发芽。
姜雪宁攥紧了那张庚帖,定定地看他。
若是张遮,其实如下就交换庚帖也没什么紧要。
她只是怕这样的举止太过轻浮,对于一个恪守成规的张遮来说,想来是一种破坏与不尊重。
张遮在听完那番话后,心里便轻轻的颤抖着,永不止息。
这竟是一个母亲的所作所为……
他闭了闭眼。
如何回答。
从幼年启蒙起,张遮在学业上似乎就没有遇到过瓶颈。后来步入了官场,得遇恩师,站到如今,已是莫大的荣幸。
在姜雪宁身上,他却处处碰壁。
得与失,大抵总是要相抵才对的。
姜雪宁在看到张遮闭眼后,便已经慌乱了心神。方才那点勇气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她在做什么?
落在张遮眼中,她岂不就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去博取他的同情,几乎强硬地逼他表态么?
姜雪宁陡然苍白了脸色。
她不禁站起,落荒而逃。
方才跳下车,身后的人便紧随而来。张遮在她冲出去那一刻,便抛下了所有的思虑,顾忌与考量。
得与失,爱与恨,幸与不幸。
现下该怎么办,以后的路要怎样走。
张遮通通都抛却了。
行差步错,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这重要吗?
在看到姜雪宁红着眼跑出去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说,不重要。
所以他来了。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生存于这个世界,人生的路口上总有无尽的抉择等待你去斟酌,去挑选。
被推上命运的风口浪尖,人总是不得已而为之。张遮亦如是。
他独独只主动了一回。
便是对于姜雪宁。
这样的事,有第一次,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
从走上这条路起,从交付这颗普普通通不值几钱的真心起。便无所谓后不后悔。不在乎她究竟知不知道,不惧怕到黄河,撞南墙,穷极一生,付之东流。
张遮爱她,不关乎其他一切。
这是一次大逆不道的僭越,是对终其一生所信仰的违背。亦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豪赌。
不过,一切皆由他一意孤行。
姜雪宁永远不会知道,才是最好的。
代价由他一人承担就好了。
“张大人?”
姜雪宁看见突然拐个弯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我看到了。”他低声道。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姜雪宁紧紧抿起嘴,几乎所有的神经在一瞬间都活络了过来。想要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那个回答。
脸色逐渐从苍白到慢慢充血。
姜雪宁在一瞬之间就面红耳赤。
张遮看到了。
我意将心向明月啊。
姜雪宁呆呆站在原地,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她仰起头想看他,触及那双波涛汹涌的眼时,又惊得下意识垂下头去。
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庚帖的质地有些坚硬,不太好折,便半弯半直着硌在她的手臂上,掀起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