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进了御书房内,殿内点了灯,但烛光微微,是以显得有些昏暗。
沈琅居于主位,本就苍白的脸色隐在昏昏的光后,更平添几分阴鸷。
“罪臣叩见陛下。”
“臣女拜见陛下。”
两人齐齐开口。有几分难言的默契。
沈琅目光微动,似笑非笑的:“张爱卿见外了。都起吧。”
“皇兄。”
沈芷衣落在最后,慢悠悠开口。她声音低低的,脸色算不上好。行了个礼后,便始终垂着头。
上首的帝王自觉对不起这个妹妹。倒没有多的话说。淡淡的嗯了声。便去瞧另外两人了。
“姜爱卿的女儿,是么?”
姜雪宁垂头应是。
沈琅笑起来。拍了拍手,像是在喝彩,又像是无意之举。他说道:“果真如此。上次诗会的魁首,朕记得你。”
他向下看来,眼神丝毫不掩揶揄,“说起来,姜二小姐第一轮得了头甲,第二轮,就寻不见踪影了呢。”
“……”
原本就冲着这个彩头去的姜雪宁自然不会耗费时间去准备下面的环节。
没想到在今日遇上了。
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臣女才疏学浅。只因侥幸,在第一轮中略胜他人一筹,不敢再丢脸。”姜雪宁垂头回道。
两人一问一答。
问者不见高傲,答者不见卑亢。
倒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意思。
沈琅目光微变,里边的情绪转了转,最后化作嘴边的一个笑:“那你来求见朕,是有何事何求?”
姜雪宁身体一绷。眼前人是九五之尊,喜怒间就能轻而易举取她狗命。哪怕只有一个微表情的错误,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头垂得更低了,既不想出风头,引沈琅注意。也不想太过怯懦。这也只会适得其反。
“臣女今日见张大人跪于殿外。特来请罪。”她抿了抿嘴,斟酌着言语,开口解释道。
张遮一愣,想要说话。
沈琅目光瞥过来,在他开口前便笑着制止了下去:“哦?张大人跪着,你又何罪之有?”
“早先诗会,臣女曾得了一个彩头。是张大人允臣女一事。”姜雪宁趁着沈琅提诗会的功夫,索性将他一并拿了出来,“昨日臣女贪杯,醉酒后将这不足信的口头笑语拿去缠着张大人。今早醒酒后,方觉不对。只是小女子醉后戏语,料想张大人并不会信才是。”
她顿了顿,禁不住将张遮又美化了几分,“故也无所顾忌说了出来。长辈斥责过,臣女才恍然大悟。张大人是开不得玩笑的。因此匆忙入宫,特来请罪。”
姜雪宁腿一弯,砰的一声便直接跪了下去。
木质的地板质地很不错,但冬日拢得厚,这么一声脆响,也不过是听着声音大罢了。
她伏地跪拜,久久不起。
上首的沈琅没有说话。他目光深深,似乎在思考。良久,他才笑了笑:“朕亲口允诺的彩头,金口玉言,岂有戏弄之理。”
“陛下一诺千金,自无虚假之理。只是臣女顽劣,用错了地方,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和价值。自然没有再可行的道理。”
姜雪宁头磕在地上,凉意源源不断地袭来。方才的疼痛又后知后觉地转醒。
刺痛阵阵。
她忍不住蹙了眉。
“那这么说起来。你是觉得,朕要责罚于张爱卿?”沈琅态度缓和了些,问出来的话却字字淬毒。
稍有不慎,就得连累姜雪宁身后的姜家,张遮,还有一直默默站在她身边,表明态度的沈芷衣。
“陛下宽宏大量,圣人仁心。臣女小小草民,不敢妄自揣度。”姜雪宁心里暗骂一句,面上却仍恭恭敬敬,一字一句道,“只是臣女是为己请罪。与旁人无关。”
沈琅挑眉,目光扫过两人:“是么。朕原以为,方才张爱卿与你二人姿态亲昵。姜二小姐此举,是为救心上人呢。”
他果然是看到了。
姜雪宁也没想躲过去。没避没躲,也没正面迎上去。只是铿锵道:“臣女心意比及家国大事不值一提。臣女顽劣,无理取闹,请陛下责罚。”
张遮垂眼,默默听着。
听及此,却难得有一分笑意。
果真是变了。
娘娘,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沈琅连张遮都不能轻易处理,对于一个女子,就更不能随便发落了。他顿了许久,才笑容满面地摆摆手,十分和气道:“这是说哪里话。朕之大乾有女如此。亦是荣气。”
“起来吧。”
他目光一转,就落在张遮身上,笑意森然,“既是为如此,张爱卿方才如何不提。”
张遮敛眉,心里顾忌着姜雪宁殿前的那句话,心中迟迟。怔了半秒,才默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