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播报员说今晚夜间兴北市会迎来今年的初雪。
可人们并没有太过期待,因为在兴北,天气预报似乎是最不可靠的,就比如现在明明天边还有一抹冷淡的残阳。
常有人打趣与其等天气预报,不如自己夜观天象。
尽管如此,人们也察觉到了今天的不同,入冬以来,还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冷。平时人最多的北大湖,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迎着寒风从桥上匆匆而过。
仔细看湖面上竟然有冰渍,很薄很薄的一层。
可想而知这湖水有多寒凉刺骨。
谁也不知道少年在那张无人问津的长椅上坐了多久,但从他旁边的垃圾箱上堆积的烟头可以看出来,至少有一个小时了,从四点到五点。
他身上那件黑色卫衣,帽沿够大,基本笼罩住他的整张脸,只是在这只有零下几度的寒冬里实在过于单薄。
路过的一对情侣看了他好几眼,不禁皱眉头。
少年手指间夹着一根燃过半截的烟,泛红的细长的指头在寒风中僵硬着,他偶然抬眸的瞬间,线条凌厉的侧脸上竟赫然印着清晰分明的掌印。
再往下看去身上也灰扑扑的,不规则的分散着几个鞋印子。
谢淮舟狠狠睨了一眼两人,重新低下头,吐出来的烟雾缭绕在周围,然后消散在风里。
男人拉着身边的姑娘快速略过,不再多看,只想着约莫又是哪家不服管教的,兴北这样不学无术的小痞子遍地都是,年纪不大,却专干坏事儿。
两人最后回头的一眼,惊奇的看见远处的桥头,陡然出现的三人,一个浑身是伤的中年妇女,蓬头垢面,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孩子,她竟穿得比那长椅上的少年还要单薄,“奇葩哪儿都有,今天特别多。”
男人身边的姑娘啧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满他的话,“赶紧走吧。”
谢淮舟掐掉手里的烟,丢进垃圾篓。
随即跟在女人身边的小男孩坐在了他旁边,女人对他视若无睹,却满目含泪的一遍遍抚摸着男孩的脸庞。
桥上的风很大,湖面却很平静。
北大湖开始热闹起来,是从那个女人站上桥架开始的。
如此严冬,也只有这样的戏码能吸引人们的眼球,让他们驻足。
谢淮舟目睹了整个过程,从她丢下儿子,带着小姑娘翻越护栏开始。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任何阻拦,也没有打算和人们一样看热闹。
只是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身旁的男孩拽住了袖口,脑子里莫名的又浮现出一些画面。
他想,死是多简单的一件事情。
“妈妈……我怕……”女孩紧紧抓着护栏杆子,稚嫩的哭喊声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膜,有人开始劝慰,也有人在一旁点火。
永远有那么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孩子是无辜的呀!怎么当妈的!”
“就是!”
“快下来吧,有什么不能商量的,非得去死?”
“就是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喂,警察同志……”
女人失笑,微叹一口气,轻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回首看着安安静静坐在长椅上隐于人群中啜泣不止的男孩,“不怕,妈妈在。”
谢淮舟觉得可笑,却又不知道该笑什么,不过他知道,北大湖绝对能淹死这对母女。
带着伤的唇角微微向上扯起,少年笑得释然,他可没心情做什么见义勇为的事情。在人们叽叽喳喳叫嚷着想办法救人的时候,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少年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谢淮舟动作很快,身手矫捷,轻松越过护栏,毫不迟疑的抓住了小女孩的右手,在那位母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提溜起来递给伸手接应的几个老大哥。
一转头,女人已经跌落进湖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
她不停的挣扎扑腾,于事无补。
北大湖的水多冷啊,像埋藏着锋利的刀子,刺得人生疼。
在场的会水的人没几个,面面相觑,盯着湖里的少年,勇气可嘉,他们迟疑不敢往下跳的当头,他却没有丝毫犹豫。
反应过来,已经有人跑到岸边接应。
谢淮舟呛了好几口水,最终把绳子系在了女人腰上,看着她被一点点拉离水面。
众人围上去唏嘘不已。
无人注意救人的少年在顷刻间消失在湖面上。
周锦也没想到要离开兴北了还能遇上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站的位置不在人群中,亲眼目睹一切,从那个少年出现到沉下去。
“他沉下去了!快!谁会水!”
有人大喊,可却无人行动。
涉过水的几个大哥也畏惧起湖水的寒凉来,到底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愣头青,谁都惜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