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眇从仙婆家中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灵眇颇为狼狈地从一旁的鸡栅栏边越过去,险些摔在一滩新鲜出炉的黄色不明物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传音镜里月白笑得几近猖獗,“神女大人下凡记。”
“……”灵眇俯身拍了拍膝上的灰,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是真的在认真地给我带路,否则,你要知道的是我只是暂时失去法力,并不意味着我从今往后都没了灵力。”
面对镜子里振聋发聩的沉默,她回头瞥了眼还在哀嚎着自己断指的老妖婆道:“不是她,下一个。”
下一个就是禁娘了……这是个可怜人。
“我看看啊……”月白在仔细核对禁娘大概率会出现的地方,却被灵眇打断。
“应该不是她。你之前发现结冥树异样时的日子和我第一回遇见她以及最后一次遇见她的时间对不上,下一个。”
月白:“清溪县。”
后半夜的风起得有些大,虽是春日里头,但夜里风仍凌冽难挨。灵眇望向清溪县的方向,清透见底的眼里是道不明的怔仲,风寒料峭,耿在喉头,竟是良久吐不出半颗字来。
月白问:“怎么了?”
灵眇自己亦是莫名其妙,只好摆摆手:“无事。你告诉我具体位置就是。”
一家农户家外。
“原来是这里啊。”灵眇把脑袋搁在一间侧房的窗台上,往里看了看又转过身来对着传音镜道,“我知道这家户主是谁了。”
月白问:“是谁?”
灵眇看向中间堂屋内摆好的一口简陋的木棺材和堂内的布置,猜出来这就是白日里陆沉烨说道的那家老农户,这清虚殿的殿尊和弟子暂住于此,怪不得会替这老人家夺回自己女儿的尸身。
想来也是,谁家的孩子不是宝贝,南明镇内儿子的命就是命,清溪县内女儿的命就不是了吗。姓张的一家竟连人家刚刚去世不久女儿的尸身也狠得下心抢来移蛊,果然人某些时候做得比妖还绝还毒。
灵眇双手撑在地面上坐着,正想得出神之际,忽然间手腕处缠上一条什么东西,冰冰凉凉,还挺舒服。她低头一看,一条通体翠青色的小蛇正用尾巴卷着她的胳膊。不慌不慌,她神色淡定欲扯开小青蛇的尾巴,哪成想那家伙性情凶猛得很,一个甩尾转身死死咬住了她。
月白:“……额,你最近是不是和什么犯冲?”
灵眇没理他,眼睁睁地看着胳膊上两个小点迅速渗出两滴血珠,小青蛇咬完人脾气倒好了不少,摆着尾扬长而去。
只留灵眇苦恼地靠在外窗的墙边,恨恨道:“别说风凉话了,趁现在快看看关键之人到底是不是玄砚。”
还未等到镜中的回应,头顶的窗户从里面被推开,一阵令人安心又莫名感到熟悉的药草香味卷进风中,被灵眇闻见。
她捂着“嗞嗞”冒血的伤口,内心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丢死人了可别再被看见了……
“你在作什么。”
一道醇厚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看来这脸今天是非丢不可了……
“那个、我,”灵眇摸爬着小心从地上站起,把刚被蛇咬过的手藏在身后,看着面前这位传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殿尊,说,“今日,谢谢你啊。”
玄砚:“无事。”
良久的沉默。
“我就是,想来谢谢你……然后,想着可能白日里你忙,就、就——”灵眇眼睛朝上瞧,朝下看,就是不看对面的人,毕竟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她继续道,“所以就想挑晚上你得闲再来……”
“嗯。”
玄砚惜字如金,但这一个“嗯”字貌似是理解领会了灵眇半夜不睡趴人窗户这一怪异行为。
他此刻没有穿白日里那件深青色仙服,而是一袭玄色衣裳,上面刻有一团祥云,祥云镶了金边,颇有飘飘乎羽化登仙之意。
这家伙别不是脑子就一根筋吧,这话都信?
月色清凛,皎然似白霜,在玄砚轮廓凌厉的面部轮廓上踱了薄薄一层。
他墨色的眼瞳在灵眇身后扫视一圈,开口问:“辨师……没事吧。”
没事?!我倒想没事呢!此时被咬过的胳膊貌似已经没了知觉……
灵眇腾出还算安好的那只手摆了摆,逞强道:“没事……我就是、可能、有点疲惫吧。休息休息就好,不牢仙君挂心哈。”
玄砚无言,走至窗口,于是那股格外清新熟悉的药草香味离得更近了。他低头看了眼仍然背着手的灵眇,试探性问道:“中毒?”
灵眇强忍胳膊处刀绞般的剧痛,撑着窗台才堪堪站住:“没有!怎么可能!哈哈哈,绝无可能。”
玄砚沉声:“手拿出来。”
灵眇疼得已经滚了些汗下来,还强颜欢笑道:“死不了……”
黑暗中,一声颇为无语的叹息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