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烈转动脑袋,看见齐思乐正坐在病房角落的一张躺椅上,搁着一条伤腿,面带愠色地望着自己。
被他这么看着,高烈不由心虚地喊了一声:“齐思乐……”
“小殿下,你早就知道你身边那个侍女有问题了是吗?”
“啊?!”高烈愣住。
“当时我虽意识不清,但还是听到了,小殿下赶来密室的时候,喊了他的本名。”齐思乐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她,“游梦龙——那就是小殿下在登基大典那天,向陛下求嫁的乐阳郡主的名字罢!”
这下连闻人无恙的脸色都变得险恶了起来。
高烈躺在病榻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被拍在砧板上待宰的活鱼。
以男扮女向夏官署上报继承人算得上是欺君之罪,是可以株连九族的。
所幸齐思乐和闻人无恙都是高拨云的心腹,对高烈的所作所为一向十分放纵,只要不危及国体、不危及皇帝,他们都能对她的“劣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齐、齐思乐,这事说来话长,但、但我可以解释的。”高烈又转了转脑袋,在病房里搜寻起游梦龙的身影,确信自己已经将病房看了个遍,却没有找到目标,不由得心急起来,“对了,阿音他人呢?”
“病室地方不够,暂时将他放在我的卧房了。”闻人无恙说。
“他还没有醒过来吗?不是说都是些皮外伤?”
“小殿下,不要转移话题。”齐思乐说,“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烈吓了一跳,她第一次听见齐思乐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说话,一时间还以为齐思乐是被江行附体了,迫于心理的压力,她终于乖乖答道:“不错,阿音就是乐阳郡主。有人要取他性命,我才暂时将他藏匿在府上。”
“……”
“怎、怎么了?我可没说谎。”
“你说有人要取乐阳郡主的性命,那人莫非正是乐阳侯?”
高烈再次吃惊不已:“齐思乐,你怎么知道的?”
而齐思乐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倒是闻人无恙开口了:“这件事,司明曾经同我说过。”
“什么?!”
“司明曾随陛下出行西北,途经乐阳,听闻乐阳侯喜得贵女,于是顺路登门道喜,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闻人无恙略微一顿,“陛下发现乐阳侯欲毒杀郡主,便让司明替小郡主解毒。”
“母上什么时候还去过乐阳?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高烈讶异道。
齐思乐与闻人无恙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高拨云出行西北之时高烈已满四岁,已经是能够记事的年纪了。她之所以不记得,是因为四岁时遭刺客袭击,脑袋受了创伤,心理上也受了刺激,因此对当时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
闻人无恙无视了高烈的感慨,继续说道:“我当时疑惑乐阳侯为何狠心至此,竟要毒杀亲女。而司明答我,她所救治的那位乐阳郡主,其实是个男孩。”
高烈脑筋一转,马上就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母上早就知道乐阳郡主的秘密了!”
而齐思乐则领会了乐阳侯对亲骨肉痛下杀手的原因:“当时乐阳侯刚刚诞下真正的女儿,所以想要杀死假郡主,推小女儿上位。考虑到乐阳侯自长子出生起便对外宣称那是女儿,并向夏官署上报,她很可能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以为自己无法再次生育,才会出此下策。”
高烈躺在床上啧啧称奇:“不愧是齐思乐,就算是以管窥豹也能琢磨出整只豹子的模样。”
齐思乐有些责怪地看她:“看来小殿下早就知道乐阳郡主的身世了?”
又说:“这种事情在史书上并不少见,而且因果关系相对单纯,所以很好推测。”
闻人无恙将毛巾从高烈身上拿开,走到水盆边上重新浸湿拧干,一边说道:“纵使他身世可怜,他到底是杀害司明之人。倘若……倘若当年司明没有救他,任他死于乐阳侯的毒手之下,那么司明便不会在两年前死去,乐阳侯与其幺女也可如愿以偿,岂不是皆大欢喜?”
高烈沉默了一阵,才说:“但倘若没有阿音,说不定我也活不到现在。”
说完看向齐思乐。
太傅公子恍惚了一秒,立刻明白过来高烈所言何事:“不错,四年前瑞王曾将小殿下绑走,当时正是乐阳郡主将小殿下送到了太傅府上。如此说来,这倒成了陛下的善因善果。”
闻人无恙将手中的湿巾狠狠拧干:“若谈善恶相报,那么司明又算什么?看在陛下与小殿下的面子上,我姑且放下血海深仇替那人治病。两位便莫要再往无恙的伤口上撒盐了。”
高烈伸出那条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手臂,扯了扯盲医的衣袖:“闻人医生,你定会觉得我是在替乐阳郡主开脱,但我还是想说出来,我觉得,司明之死,应当并非游梦龙下的手。”
闻人无恙身体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