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秦氏回去后,想起儿子说的要接她出去住的话,涩得眼泪往心里倒流。
三十年前,正是她芳菲年华,那时阿爹秦怀隐正担任忻州太守、龙图阁大夫,除了地方政事,阿爹还负责为朝廷刻书。
阿爹勤政爱民,实干担当,他在忻州修建了两座河桥,修桥款项的三分之一甚至来自他的收入。
他开坛讲学,教化百姓,深得地方士子之心,门下有许多贫寒的弟子,衣食无着,阿爹那些年捐出去的钱几乎是他不吃不喝的所有收入。
当时家中只靠母亲的嫁妆过活,母亲选择支持阿爹,不仅毫无怨言,还仗义出力,替他的那些弟子们安排生活。
直到有一日,平地奓响九天惊雷,她们全家的安宁随着一道居心叵测的弹劾山崩地裂。
阿爹主持的刻书活动被权奸引做靶子,用作朝堂党争的工具,他们挑出其中一卷卷本,说其中有数处不臣之语,且此卷本流传广泛,影响恶劣,外邦也以此讥讽我朝。
刻书一案迅速在朝中风卷云涌,阿爹秦怀隐正处此案中心,被拿至京师问罪,他走时还交待她跟阿娘莫惧,一切清者自清,他为官中正,圣上定会查清真相,还他清白。
然而朝中早已分化成几个党派,为了消灭政敌对手,那些个党魁斗得头破血流,刻书案成为漩涡中心,形势一时在天,一时在地。
最后,秦怀隐刻书活动的支持者成为党争的输家,圣上坐山观虎斗,借着权奸的手,消灭了当时最让他忌惮的一派文臣势力。
此案牵涉数万人,杀头者数千,流放无数。
秦怀隐毫无疑问地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被灭全族。
秦氏沦为了罪人,按律没入教坊为奴,幸而母亲提前将她送回娘家,又得沈沁援手,报了病亡才逃出来,而她的母亲得知父亲斩首后,决然以死追随。
事隔多年,世人都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若不小心引起祸端,就连她们母子的身份都经不起细查,她又哪里敢多存心思。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想起老三的超凡卓著,老四的安分贴心,孙子孙女们的可爱天真,她抽紧的心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拿出针线,点亮银釭,坐在灯下给秧秧做双绣花蝶的软底鞋,这孩子见风就长,胖乎乎的让人疼爱,隔一阵她便会做上一双,让丫头给孙女送去。
秧秧赖在爹娘的床上不走,白珍禧诓哄没用,只得依她躺在旁边,秧秧笑嘻嘻地滚进了阿娘的香怀,“明天还要吃鲥鱼,多放酱。”她抿着小嘴。
白珍禧用手拢了拢,发现女儿又圆滚了一圈,头疼道:“阿娘想吃素。”
秧秧懵了一会儿,想出办法:“那我去跟大哥哥吃。”
沈渡的饮食顿顿有肉,而且精烹细作,都是曲氏让人专门盯着做的,她眼馋很久,苦于没有借口天天蹭吃。
白珍禧摇头,“不能再去给大哥哥添麻烦,你要懂事。”
秧秧仰起头看阿娘,“我不要。”
“我不吃素,要吃大哥哥的晚膳。”她继续叨咕。
白珍禧气得拍她屁股,“阿娘说话不管用是吗?沈三,沈三!快来管管你闺女!”
沈三走进来,沉下脸:“那么大了还不懂事,还不回屋反省去。”
秧秧立马拉被子蒙住头,死赖着不走。
白珍禧和沈三对视一眼,对着被子说:“从明日起,咱们开始吃素。”
被子里传来一声闷嚎。
秧秧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蹬着腿往床里面钻。
沈三无奈地熄了灯,上床搂着她们娘俩一起睡了。
白珍禧说到做到,第二天开始,只给女儿补充一个鸡蛋,其他菜全是素食。
最爱的鱼没有了,烤鸡炙羊没有了,什么荤腥都没有了。
秧秧吃得直哼唧,一脸都写着叛逆不满。
白珍禧给她碗里夹豆腐、瓜茄、和菜,她干巴巴地嚼着,食不知味,不似平时吃相香喷喷。
白珍禧却决意如此,秧秧若是再胖,脸上就该长横肉了!
现在已经到了危机攸关的关头。
一个小女娃,笑起来满脸横肉,还是亲生的。。。。。。光想想她都受不了。
白珍禧严格执行素食计划,不让秧秧再沾大油,半个月过去,秧秧看着确实抽条了点,可她万万没想到——
秧秧今日放学直接回了晓山院,白珍禧觉得稀罕,怎么那么早,史夫子的课都没听完就回来了?
秧秧瘪着嘴,白珍禧一眼便察觉到形状不对,似乎比正常的瘪嘴更瘪。
“阿娘。。。。。。呜呜。。。。。。”秧秧露出缺了一个的门牙。
白珍禧眉开眼笑了,“牙呢?”
秧秧泱泱不乐,“不知道去哪了。”当她发现嘴巴漏风时,那颗门牙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