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踏出一步便感觉到伤口磋磨,却不及脑中钝痛来得钻心。
齐济是死了吗?怎还不来找他?
床与小桌隔着几步远,他脚步虚浮,心里估算自己能否在倒下前抓住桌沿。
一、二、三,咣啷。
在他碰到小桌的同时,门被人推开,小桌与他应声倒地。
只顾找搭手之物,却忘了想小桌能否承受他的重量。
李晋忠走在最前,推门而入看清屋内情形,连忙上前。
“小兄弟你这是何故?怎不声不响就起来了?”
洛姝进门,但见屋内人迎面摔倒在床边,正被李晋忠扶起,视线越过李晋忠肩膀直直落在她身上。
是个极俊朗的人。身形高长瘦削却不显柔弱秀美,哪怕因病两颊微红、眸中含泪,仍是面无表情,独显雄健飘逸之风。
被这样样貌的人盯着看,按理说是要含羞的,洛姝却觉得有些不适。
他毫无笑意,黑曜曜的眼睛里一潭死水,毫不避讳地将她攫住,要让她溺死其中。
她在洛惇脸上见过这种神情。洛惇对她有恨,这人又何故这般看她?
李晋忠并不知道洛姝的心思,扶着时歇往床上去,正碰在他腰间,只感到他浑身一颤。
再观他脸色面白如纸,李晋忠心道不好,抬手一看,正是伤口裂开、血渗了出来。
他高声喊道,“阿苏!快与他换药!”
话音未落,这人忽而发疯般抬起手来推他,似要自己强行起身。
李晋忠只觉头大,拦下他的动作,无暇转头,只复高声向后问,“阿苏?可来了吗?”
洛姝将手中的药与布条等物搁置在一边,转身离开,“我叫巽之过来吧。”
李晋忠还未来得及阻拦,忽觉手下这人脱力般软下来。
他看准时机发力,深吸一口气,满头大汗将时歇抬上床安置好,一面埋怨,“生着病还要耗力气。”
时歇又躺倒在床上,右腹已然鲜血如注。李晋忠正要替他解开衣裳,却见他极力转过头,面朝床帐里头。
再仔细一看,这人自脖颈一路往上到耳尖,已然红透了。
李晋忠转头,见洛姝还未走出屋内,又将她喊回来。
“阿苏,快瞧瞧。我看他全身发烫,莫不是又烧起来了?可要替他请郎中来吗?我手不干净,你来探探。”
洛姝闻言又走回床边,见床上人已闭起眼睛,唇色惨白,好似方才那幕是她的幻觉。
她伸出稍带凉意的左手覆上他额头。
一片滚烫。
时歇双手无声无息抓紧身下床单,心跳如鼓。
好在洛姝未多作停留,他感觉到她抽手离开,又听见她的声音柔如细流,“是还烫着,我去请人来。”
与梦中哀怨截然不同,语气平淡、听来心安。
时歇倏地睁开眼睛。
“请慢。”
洛姝脚下一顿,回过首来与李晋忠一道看向他。
伤口仍在淌血,他却恍若未觉,慢慢撑起上身,开口音色沙哑。
“在下时歇,出游途径此地,依稀记得昨夜遭山匪袭击,不知二位是?”
李晋忠听他说话清楚,知他无甚大事,眉头松下来。
昨夜四山集会,又落了雪,按理说不应有匪众出来寻事。
然事出在邓大洪地界,不似他北冥山,倒也不足为奇。
因宽慰道,“时兄弟莫慌,我昨夜经过闵山凉亭,见你不省人事,将你带回。此处乃北冥山地界,我是北冥山寨大当家李晋忠,我寨中人俱安分守己,你无须担忧。”
时歇闻言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搭救。”
李晋忠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不过你内发热症,又身重刀伤,还是莫多言,先将药换了吧。”
时歇颔首,却并不因言乖乖躺倒,反又继续道,“不必添烦,我与亲朋走散,想必他们也在找我,当家的将我送上官路便是。”
这下不仅李晋忠皱眉,连洛姝也不解般朝他看过来。
自称时歇的男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可方才她伸手探过,他分明仍在发热,行动受限到连这房门都出不得,何谈要自己离开?
更何况,谢二哥临行前已经与她交代过,郎懿精心伏击只为将他一人生擒,又何来什么与亲朋走散一说?
李晋忠显然也不同意,只当时歇听他身份对他有所防范,因劝道,
“我这与闵山一江之隔,你家人若要寻你,一时半会也寻不来此处。我处虽小,好歹是安身之所,我虽落草为寇,却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在我处养好伤再走也不迟。”
时歇仍不点头,油盐不进般强撑着,像风雨中飘零的花似的摇摇欲坠。
李晋忠无法,却不忍心袖手旁观,转头向洛姝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