铄地,一发不可收拾。
她会囿于回忆的裂缝里,被景行止囚禁一辈子。
这样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一截香烟烧到手了,言栀才惊回神。
她手一缩,掐灭了这根烟。
手上的烟火能熄灭,那心中的那团呢。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巨大的幽月□□散发着暗淡又透亮的光,言栀盯出了神,清澈皎洁的眉目浮现两缕愁云。
她好像过得很失败,没有一件事是如意的。
家庭上,她被母亲节节迫近,疲惫得不想面对。
感情上,又怯懦得不敢对景行止坦白。
工作上,被人指指点点,环绕着是是非非。
从天之娇女跌入凡尘重头再来,她那么努力地活着,但为什么她的人生还是活得一塌糊涂啊。
言栀就这般靠着长凳,赏着星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清晨小鸟叽叽喳喳地扯着嗓子宣布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旭日东升,天光漫无边际,橙红的轮廓从地平面上跃起,普照着世间每一个角落。
再黑暗的日子,都会到达尽头,都会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你醒了。”身边一道醇厚男声吓了言栀一跳。
金线勾勒着景行止凌厉清冷的轮廓,温吞了一切冷欲。他翘着二郎腿悠游自若地坐立在一旁,眼里映照出漫天的霞光,活脱脱一个当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公子。
言栀鼻子一动,当然,他手里捧着的不是美式而是一盏大红袍就更好了。
她没有询问他如何出现、几时出现,反正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瞎了也跟没瞎没什么区别。
大地正在复苏,霞光万道,金黄璀璨,宁静的美好的希望从心底深处一点一滴地弥漫上来。
“你真应该看一看,朝霞瑰丽,鲜艳又不失温柔,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力量。”言栀眸子亮如火烤,粉碎了所有蛰伏生长的黑暗碎石。
景行止淡定地勾了勾剑眉,唇角噙着一丝薄弱得难以窥见的笑意:“你说给我听也一样,我看见了。”
言栀讶异地回首,撞见了景行止浅淡的笑意,她的心情瞬间也变得很愉快。
言栀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对景行止发出邀请:“要下盘棋吗。”
“我的荣幸。”景行止微微倾身,薄唇一挽。
“稍等,我先回去看两眼。”
很平安的一个夜班,言栀与当班护士交代几句后便沏了一壶大红袍捧了出去。
茶香袅袅,景行止一嗅便知道这是好东西。
言栀将他手中的咖啡抽走,倒了一茶盏大红袍递了过去:“不是母树大红袍,还请你将就着喝吧,这也是特级大红袍了,平日我都不舍得拎出来喝。今天心情不错,茶香扑鼻,旭日为伴,你我就着晨曦对弈一场,何其浪漫。”
景行止细细品茗,舌尖缭绕着茶汤的清香,是好茶。
他没管她文绉绉的遣词造句,右手一让:“请。”
言栀可不跟他客气,喉咙一动,清香蔓延开来,她满足地半眯起眼睛:“那就来把飞相局,相三进五。”
“炮八平五。”
……
清脆的低沉的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时而气势汹涌雷霆万钧,时而小心翼翼落子谨慎。
天色明亮,穹顶一蓝如洗,宛如一汪巨大无边的海洋倒映在上方。
“啪嗒”一声,系统声传来。
棋盘上显示黑子胜利,言栀对着结果莞尔一笑。
总是这样。
不论过了多少年,她依旧输给他。
言栀喉头溢出低低一笑:“是我输了。”
景行止执起茶盏朝言栀一举,眼珠子漾着悠亮明澈的光:“承让。”
一杯下肚,香味回甘。
“在俄罗斯想找个人玩斗兽棋都困难,很久没有这么满足了,跟你下棋很愉快。”言栀温婉地垂下头,修长玉白的脖颈如天鹅一般高贵。她凝神给他满上一盏茶,嗓音温柔如四月的春风,“我会永远记得这一个时刻。”
言栀执起景行止的手,将茶盏交至他手中。
他的指尖清冷,而茶还温热着。
言栀干脆利落地松开了他的手,盈盈一笑道:“请茶。”
景行止眸色晦暗,波光滔滔,他敛眉将茶杯贴到唇边却未有动作,少顷,言栀听得一声清醇的:“我也是。”
她瞬间红了眼眶,十二年了,做梦也不敢想这个场景,但它就是确确切切地发生了。
他们会如此平静祥和地在俄罗斯肩并着肩看日出,在晨曦下吹风、品茗、对弈、聊天,这一刻是偷来的幸福,她会将它郑重地藏匿在心底,然后锁上,永久封存。
言栀忽而回头:“你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