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低沉,黑夜下的山影绵延无尽。
局促的脚步声迫近帐外,却又忽然停顿原地。
关殊序捏紧信纸,心思略沉。
适才多日不见的苏玲琅忽然返回营中,将一些信物交予他保管,仓促说了几句话,就慌张离开。
也不等他追问明白,重重疑窦,如乌云般散不开。
只好折回来询问清楚,还未入帐,一双小手扒开了厚重的帘子,呆萌地看了过来。
“关叔叔!”
芽芽笑嘻嘻地唤他。
关殊序一怔:“芽芽……你一个人吗?”
“嗯。”
她乖巧点头。
关殊序愕然,又问:“你的玲琅姨姨呢?”
“唔……出去了。”
芽芽如实说。
“嗯?好……”
他神色迟疑,找不到苏玲琅的人,也只能暂时离开。
临走时,还嘱咐了芽芽不要乱跑。
岂料他刚一离开,芽芽就偷偷溜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
因事起唐突,关殊序寻去符玉公主帐外求见。
侍女通报过后,她才迟迟恩准。
入了帐,便见她衣着素整,发饰齐丽,站在烛台边,仔细点着红蜡。
夜色已深,本该休息之时,她还如此衣冠齐楚,难道要外出吗?
关殊序迟疑沉思,久久不语。
贺兰韫回身,引他就坐,淡淡问起薛凛的伤势。
他都一概坦然回复,只是说着说着,便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了。
贺兰韫面上波澜不惊,将温好的酒斟入杯中。
听他提起了太后,她沉眸:“那关大人认为太后该死吗?”
“太后行事极端,为政严苛,篡位谋权,理应当诛。”
关殊序神色坦然,义正言辞。
贺兰韫蹙眉:“太后虽然残忍,但她之辩法革新,终究是在国家社稷着想,她之政绩,臣子也曾有目共睹。”
“譬如她支持庠序改革,让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求学读书,以此培养人才。选拔任免,她也尚贤任能,不失公允。”
关殊序摇头否认:“那只是她敛财博权,笼络人心的借口。”
“那为何关大人如今仍要主张她之辩法呢?”
贺兰韫沉眸,如深渊一般凝视着他。
“立法革新,顺天意,更应民心。如同圣上决心保留太后先前提及的万里边城修筑之策,去其糟粕,仍不失为强国长计。”
关殊序神色感慨,语带惋叹。
“可惜辩法初衷虽正,但太后的心思只为摄政,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其贤能尚不及明洲王,更遑论与圣上明君相比。”
“知而险,贼而神,为诈而巧,言无用而辩,辩不急而察,治之大殃也。”①
贺兰韫轻轻眨眼,冰冷地反驳他。
“明洲城先效此法,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受苦受难的仍是黎民百姓。”
“这场辩法,说到底只是上位者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罢了。”
关殊序眼神微凝。
“上行下效,总还需要时间,不可操之过急。”
“你要立法革新,就不能优柔寡断,前瞻后顾,时过境迁,民心不复,何来名垂千古的妄想?太后前车之鉴,实在不该再重蹈覆辙。”
贺兰韫端正眉眼,臻首递上新酒。
“多谢公主。”
关殊序接过酒樽,淡淡饮下。
与她交谈半晌,犹入豁然之境,澄心如洗。
……
“公主所言,确实发人深思。”
眼看天色不早,关殊序犹豫几瞬,直白问出心中困惑。
“只是微臣有一事好奇,符玉公主常年在涪陵养病,近几年才回转宫中,怎会对朝政之事如此了解?”
贺兰韫听出他的试探,面色沉稳,淡淡一笑:“关大人,你猜,我会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吗?”
“微臣不敢冒犯公主。”
他迅即敛了神色,沉稳以应。
贺兰韫姿态松弛,神色平静。
“温山软水,虽然养心,但也磋磨。皇兄,让我回来陪伴他,我便回来了。难道关大人认为有何不妥吗?”
“哦。圣上顾念兄妹之情,对公主偏爱,理所当然。”
关殊序温和回道。
“关大人体贴入微,此等小事,也要费心,当真为君分忧。”
贺兰韫识趣地夸赞了两句。
“关大人与薛将军不愧是皇兄的左辅右弼,文武双全,实乃天子之幸,百姓之福。”
“啊,符玉公主言重了,微臣惶恐。”
她三言两语,便将话题重心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