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霜的手心终于开始沁出汗珠。她稳了稳心神,将袖中那锦囊捏了又捏。
“正是赵千仪赵太医。”
“… … ”图巴托一时无话,继而不屑地冷哼一声,“放屁!我的妹妹,就招个没用的庸医当夫婿?那废物害死了阿图萨!扒了他的皮给我妹妹做擦鞋布都不配!林姑娘,我本以为你是带着诚意而来,你居然要这样羞辱我们突厥王族?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无礼了!”
话语将将落地,图巴托便要喊来护卫把林知霜架出去,可下一秒便被林知霜手中的一串绿玛瑙手串吸引了视线——他绝对不会看错,这玛瑙手串在阿妈腕子上戴了大半辈子,也是传给兰吉的出嫁礼。
“这手串怎么会在你手里?”他夺过手串,仔细打量着。
林知霜不答,又从锦囊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信,推于案前。
“殿下,我还是那句话,突厥王族要名声,大晋也要名声,可您作为兰吉的兄长,真的希望兰吉为了背负突厥王族的名声而出卖一生吗?她生于草原,长于马背,她不该是被关在笼中的猎鹰。她是身不由己的和亲公主,但我希望她能寻得钟爱之人。殿下,无论你信不信,她已经寻到了。”
递在图巴托眼前的信是兰吉的亲笔手书——她知晓哥哥的性子,怕林知霜说服不了他,故而一些坦率而难听的大实话都自己写在了信里。
图巴托看完信,脸都黑了一半。这的确是妹妹的亲笔手书,只是… …只是她怎么偏就看上了一个大晋的太医呢?他是不打算干预妹妹的婚事,也知道妹妹估计嫁不了什么大晋的好人家。可… …就算不是什么能打十八个突厥壮汉的猛士,也不能是个文文弱弱的医师吧?他饲养的猎鹰也没有瞧上哪只夜莺的道理啊!就算信中提到阿图萨喜欢这个太医喜欢得紧,可… …可这废物最后不还是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幼弟?不行……这绝对不行!
林知霜还以为兰吉的亲笔信总该能将这场私会盖棺论定,没曾想眼前的突厥三王子脸色阴晴不定许久,终于一把将那信狠狠摔在桌上。
“我不管你给兰吉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个姓赵的都必须死!若是大晋放她回来,整个突厥她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我亲自给她选!”
林知霜被他摔砸信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到底是个姑娘家,见一个暴躁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发怒,还是有些害怕。她勉强稳住心绪,强撑着开口:“殿下是高看了我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妹妹?兰吉曾于军中谋划,什么样的迷魂汤能唬得住她?”
这话倒也是。图巴托瞪着林知霜瞪了一会儿,又将那信拾起。
兰吉向来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谋算,信中说她对赵千仪确乎有好感,说赵千仪为人老实,甚至有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憨厚;说这些月来赵千仪对阿图萨尽心尽力,阿图萨在太医院门口咽气时,赵千仪亦是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对不住他们姐弟;也说赵千仪医药世家,家中不算巨富但经营药店和诊所,若是与他结亲,大晋边城附近的突厥人再也不用担心缺医少药的困苦之事… …如此种种,条条利弊都列出来,冷静得可怕。
“哥哥,若是可以,我愿以命换命求阿图萨回来。他还太小,没机会见得这大好河山,但你我皆知晓他回不来了。正如那些在战场上丧命的族人们,他们都回不来了。
“我知道,为了停战我早已向你、向家里要求太多,可世事艰辛,妹妹也是不得不如此。如今互市市集办得很好,对吧?
“我的婚事早就身不由己,说难听点,嫁谁不是嫁呢?赵太医他待我很好,也愿意随我奔赴边城。说句只讲给家里人听的话:哥哥你还时常对嫂嫂动手,而赵太医未来必定不敢欺侮我,我倒是觉得这便足够了。
“所以,接我回家吧,哥哥。”
图巴托盯着手里那串玛瑙,终于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