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言: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停滞边疆许久的大晋使团终于得到来到突厥阿什那王族的消息,林知霜一行人早已踏上回程的归途。
突厥三王子虽然对兰吉日后是否招婿一事仍有微词,但最后还是答应不追究赵千仪的罪责,以得到大晋皇帝加封兰吉为郡主和减免突厥数年岁贡的允诺。
不过后续的接洽和协商便不再由林知霜操心。说到底,她也只是机缘凑巧下顶着诸多身份的一个说客,愿意为突厥和大晋之间的和平贡献一些小小心意而已。让两国不再开战,让兰吉回到家乡——这也是她为那个早逝的小王子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这既是为了阿图萨和兰吉,也是为了她自己,林知霜深知这一点。
或许是拜访突厥王帐后内心多有触动,回程途中,林知霜连着几个晚上都梦到阿图萨病发时窒息的模样。他口唇紫青,四肢无力地颤动,而边上是崩溃流泪的兰吉,绝望地呼喊着阿图萨的名字,这一幕次次都把林知霜从梦中惊醒。
又是被惊醒的一晚——这次阿图萨的双眼居然直直地盯着林知霜,她被这梦里的画面刺激得叫出声来。
她的帐篷外有守夜的护卫,闻声连问发生何事。
林知霜有些狼狈地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气,盯着帐篷外篝火映出的摇曳人影,只道无事。
可这下睡是真的睡不着了,林知霜问了问时辰,已近卯时,干脆不再睡下,理了理衣服,披了件厚厚的裘袄,便从露营的营地走出几步,爬上不远处一个小小山丘坐下,盯着漆黑又璀璨的星空默然出神。
只片刻,身后传来厚底靴踩在砂石里的悉索声——是被她那声惊叫吵醒的谢挽风跟了过来。
林知霜本想为惊扰他人安睡而道歉,可方才梦里的那道哀怨的视线久久难以抹去,让她一时间有些失语。
谢挽风站了一会儿,沉默着敛起衣衫在她身边坐下,也看着广阔无际的寂寥天空。
从突厥王帐出发前,他们已经先行用飞鸽传信将消息传了回去,想必此时萧安庭已经接到了消息前去安排护送使团出境了。
而大晋使团的介入,就代表着最后的盖棺论定。
“夫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谢挽风似乎猜到她的噩梦。不论突厥小王子的死到底有没有蹊跷,他必须是自己发病而亡,与大晋毫无干系。
“我知道。”林知霜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世人皆棋子,他们亦不例外,于是便要有着做棋子的本分。饶是终有一日凝聚起来成了临时的棋手能干扰棋局一二,也要铭记观棋不语的道理。这是一种不必解释的无言默契。
二人在小山丘上并排静坐。星空下的荒原大漠呈现出灰蒙蒙的色泽,宛如死尸那永远停滞的惨白面容,只有轻拂的风将二人的言语裹挟着吹散。
“我在都尉府里看到了长岭郡以南的山水志,陛下打算对南方动手了么?”是林知霜的声音。
“原来夫人您已经发现了,看来都尉也不打算瞒着您。”
“… …还要多久?”
“这不是看燕京什么时候变天么?等夫人您回了燕京,一定会比我们还要早得到消息。”
言已至此,他们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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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燕京的确出了一件大事。
先前遭受刺杀、闭门休养的太子背上生了恶疮,几不能离榻,而坊间传闻太子殿下乃是被巫蛊诅咒所害。
诸位朝臣本以为这是无聊之人杜撰出的无稽之谈,于是太医往东宫跑得勤快了些,而京兆尹也干脆利落地把私下议论的闲杂人等抓起来赏了一顿板子。本以为这一页就该就此揭过,不曾想有一日,燕京集市上一家绸缎庄的铺面里竟在大庭广众下滚落出一个背后扎满了针的黄布小人偶来。
那人偶的布料普通,做工也不甚精致,可其背上可是明晃晃缝了司马琛这三个字眼的。别说这小人偶是不是被下了咒,单是敢如此不避名讳便已经是大不敬的罪过。
众目睽睽下,那绸缎庄的老板自知大难临头,哪里敢把这人偶再拿起来,多看一眼都觉得要沾上抄家灭族的罪孽,连滚带爬地跑去报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耽误京兆尹抓人。
据绸缎庄的伙计供词,那人偶不知不觉被卷在一沓收来的上等布料里,而这布料的卖家则是倚绿阁的一个老鸨,也是他们绸缎庄的老主顾了,要不然也不会不细细查看一番便收了进来。
那老鸨倒是想撒谎不认,实打实挨了一顿板子后才嚎着嗓子交代,说是手底下姑娘收的客人的礼,她给私吞了拿去换俩个酒钱,谁想到这里头藏着这么大的祸端啊!
顺藤摸瓜的京兆尹连夜封查倚绿阁,终于从一个吓得面色煞白的歌姬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