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话 落难(1 / 2)

沉沉的低云压着天幕,夜色就这样从容不迫地降了下来。

夜风之中,落雪纷飞,压在透风透凉的衣襟上,衣襟的主人们却舍不得将它们抖落,因为这是唯一有人愿意为他们披上的一件薄薄的绒袄。

阿捡的怀里还剩下五文钱,是临行前,他缝在衣服里以备不时之需的。

然而就这点盘缠,再便宜的地方也都住不起。

“走走走!没钱?没钱吃什么饭住什么店?!”

“……就这几个子啊?哼,当然也有地方住的。出门右拐直走再右拐再直走,莫约两个时辰吧,那边有个破庙,哎,最适合你们这样的乞丐了……”

“……你们不就宗师府门口骗吃骗喝的那两个吗?还考国法?滚吧……”

“……走开走开,臭乞丐,别弄脏我门面……”

……

阿捡和子虚上师在瑞安城里逡巡到了落暮,寻不得法子再见到静修宗师,也找不到能够勉强落脚的去处,更没盘缠再雇马车,子虚上师的身体也不允许他们直接就这么回去……

最后,两人只能寻了处勉强能遮雪的宽屋檐将就一晚。

子虚上师从来睡得早,而且作息时间极为规律,可以说是到点必困。即使外面的风呼呼的像刀子一样割着人的脸,他还是很快起了平稳的鼾声。

阿捡年纪小,本身睡得少,再加上心里有事:一面放心不下那单独落在破庙里的小尾,不知道她的伤这样一直没人管会不会又变糟;一面又有些提心吊胆地担心屋子里的住家听见师父的鼾声出来赶人。

所以一晚上,他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入了梦。

睡梦中,似乎回到了那个檐角泛着青苔、屋瓦漏着雨点的言也观小院子,释能师兄像以前一样敲着碗过来,手脚并用地招呼他起床:“喂,起来,起来了!还睡,你是猪投错了栏吗?!”

然而,这次被踹的几脚有些疼……

但是阿捡太累了,并不是很想去在意,只是嘟哝着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护住脑袋和肚子:“让我再睡会……”

“睡是吧,行!我让你们睡!”

片刻的安静之后,“哗啦”一声,一泼凉水从头到脚地泼了下来。

凉意贴着皮肤急渗进骨子里,阿捡强打了一个激灵,被惊醒地坐了起来,懵懂间就见三个泼皮混混模样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为首的将手里的泔水桶往边上一扔,嚣张地淬了他一口:“谁让你们占这里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领头的人姓张名立,常在东门早市街一带打混,因为头上长癞子秃了一块,加之为人死皮无赖,所以知道的人都叫他张癞子。

身周是泔水难闻的气味,阿捡眨眨眼睛,似乎都能看见挂在自己眉毛上的水滴已经凝结成了霜花,他哆嗦着说:“是谁、谁的地盘,皇、皇城天子脚、脚下,不都是天子的地盘吗?”

阿捡其实无意惹他们,此番言谈实实在在是个疑问句,奈何那一盆水泼得他本就捋不太直的舌头更加难以控制了——硬生生地说成了挑衅的反问句。

“哎呀呵,不知哪个穷乡疙瘩来逃难的土包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敢顶嘴,揍他!”

说着,张癞子挥着拳头就向阿捡的脑袋打过来。

刚被浇了个透湿的阿捡此时被冻得根条冰棍子似的,哪里躲得动,眼看要挨打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动了动眼皮,把眼睛给闭上了。

然而没有预想的疼痛,因为一只瘦骨如柴的手牢牢抓住了挥向他的拳头。

张癞子只觉得手上一紧,像被什么铁夹子给牢牢钳住了一般,竟是分毫也动惮不得。

然而,那枯柴一般的手的主人,却好像还未使上什么力道的样子。

“施主别动火,动火易伤肝。”

子虚上师掩着嘴没睡醒地打了个哈欠,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张癞子瞧了瞧,然后突然就将将人扯到跟前来:“这位小兄弟,近日行事可有诸多不顺啊?”

张癞子愣了一愣,随即一挣,哪知这次倒是很轻易就挣开了。

他上下打量那老头一番:长得是慈眉善目颇有道相,但这瘦骨嶙峋从来吃不饱的样子哪来那么大力气,不过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惹不得的人……

张癞子放松了下来,做出幅惊讶的模样:“哦,这位大师竟然会看相?”

子虚上师呵呵笑着点了点头:“略通一二吧。”

阿捡在边上颇为自豪地补充道:“我、我师父的相术可、可厉害了,上次村、村里二狗子家的牛丢、丢了,就、就是我师父算、算出来在哪里的。”

“村、村里二、二狗子……”

身后的泼皮们不止学着阿捡说话,还发出阵阵讥笑声。

“哟,你们那乡下还有牛呢?”

“哈哈哈哈……”

阿捡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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