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渐消,灿灿金日抵上紫宸殿的飞檐,琉璃瓦上色彩辉煌的明光映照轻胄,禁卫们立在白石长阶,金甲流光,沉默肃然。
待天边霞光压成一条窄窄的彩线,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窗牍旁的少年直起身子望过去,出来的却并不是宣宁。
那好似是紫宸殿的郑贯?墨青衣衫的少侍监垂首退出内殿,撩着衣摆,形色匆匆地往石阶走。
楚郢揉揉眉心,轻吁了一口气,圣人和戚妃都进去半个多时辰了,究竟他们在说些什么,怎还未出来?
“着急啊?”耳边响起低语,他眸眼轻转,余光瞥见鲜红的裙摆渐渐靠近,楚郢阖了阖眼,将脸上的神色敛住,回过头看她,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他目光落在长平手中的冒着白气的杯盏,又将身侧的软垫仔细整理,柔下声调望过去,轻言道,“茶水性凉,孕中不宜多饮,听淄川王说,殿下已开始给孩子织虎头帽了?按我说何必辛劳,累着身子该如何是好?”
长平嗤笑一声,明亮的黑眸打量着他,楚郢确有几分哄住女郎的能耐,桃花眸中亮凌凌,落在身上好似拂煦照面,让人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良久,她缓缓落坐在侧边,开口道,“三郎知道的可不少,只可惜啊,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不必费劲儿用你对付宣宁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她眉眼上浮起一丝轻蔑,继续说道,“对我没用。”
只有宣宁那种缺心眼儿的才会将这些粗制滥造的柔情当做诚挚,她及笄那日与楚郢一唱一和的表演,简直让长平笑痛了肚皮。
大概是方才他与萧且随的争执让她觉得失了面子?楚郢笑意淡了下来,声调却仍然从容,“你我既已有了孩子,何必再提从前的事儿,适才是我妄来,望你切莫在意。”
长平一手轻抚在腹间,微微垂眼。当初戚妃让她接近楚郢,她自然是有让宣宁不痛快的因子作祟。宣宁抢了那么多属于她的东西,她便抢走她一个男人又如何。
楚郢会认为她不高兴也不错,若是从前,她见着自己的未婚夫婿为宣宁争风发怒,她必然是会觉得愤懑的。
可如今她已有了官家的承诺,只要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出去开府,再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一想到这里,多年以来与宣宁的暗中比较突然就不重要了。
即使现在让她把楚郢还给宣宁,也无伤大雅。
倒是这个楚郢,惯是戏瘾大发,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柔声细语几句,就能让她与宣宁一样头脑发热不成?真真可笑。
长平本是不愿意和他说话,是以一入殿便离他远远的,可见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觉得不刺他几句,心中过意不去。
“你是不是在想他们在里头谈些什么?”
楚郢被猜中心思,倏然侧过脸,面上的柔和一瞬消逝,眸中沉沉冷光,带着些警惕。
长平明了莞尔,挑眉轻言,“原来你知道啊。是了…楚世子,你二叔的药想必你是最清楚的,想来那日在承江王府的时候,他们两个确实有了苟且,否则宣宁也不会这样辛苦,为了他大热天在外边奔走,哎呀,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三个月了…宣宁会不会…”
“砰——”
琉纹瓷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外边的宫人听见声响要进来收拾,却莫名受了一记窝心脚,捧着胸口垂首又退了出去。
而长平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手扶住桌角,笑得前俯后仰。
对面人的脸色就犹如苇杆上的火星子,又青又红。
萧且随尚在殿中,按理说是不宜传召后妃同见的。可官家却喊了圣人与戚妃进去,里面在谈什么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楚郢根本想不明白,怎么他们两个会走到了这一步。
“让我猜猜。”长平笑道,当时引得萧且随往静听院去,就是为了让萧且随强迫宣宁,好让幽州获罪,让萧且随与承江王以及宣宁割席,再不济,让人人知晓他俩有苟且,好让楚郢全身而退。
“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两个竟然真的成事了,并且有了孩子?楚郢啊,你莫不是在想,早知如此,你干脆自己过去,是不是?”
轻风拂过,檐边已挂起了海青灯笼,宫人们扶着长梯衔尾相随,紫宸殿外人影来回晃动,终于某刻门扉开启,轻微的吱呀声响,却仿佛惊雷掠过耳边,楚郢猛地站了起来。
萧且随跟在宣宁后头,挠着脑袋,压低身子凑在她身边,嘴里不停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让楚郢微微弛然的是,宣宁板着脸色,脚下步履匆匆,显然是对萧且随很不耐烦。
他不自觉地迎上去,想要为她解围,可宣宁见到他,娇憨的面容上霎时覆上了一片乌云。
萧且随更是得意忘形,几步上来挡在两人之间,将宣宁遮得严严实实,而后不以为然地开口问他,“怎么了,楚世子,李宣宁可不想见你,你就别放肆了,等到了良辰吉日,咱们请你吃酒。”
正如长平所言,楚郢实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