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泠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人面孔,陆廷洲已起身迎了出去。
萧长肃,萧秣?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果真是他!
难怪方才楼下觉得此人背影有些眼熟。
还真是冤家路窄,竟会在画舫这种地方碰上他!
陆廷洲笑吟吟地拉他进了包厢,看样子,应是十分熟络。萧秣抬头见了沈泠,冷冷说一句,“有客人?”
出于礼节,沈泠起身朝他点头。她猜想这个时候,萧秣应该还不认识她。
但其实,她心里紧张的要死,只暗暗祈祷,陆廷洲千万别把她身份说出来,否则这接下来的场面她可要尴尬了。
谁知二人刚一坐下,陆廷洲便指着沈泠,“长肃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乃是沈家嫡姑娘沈泠,她母亲便是咱们康城赫赫有名的孟夫人,父亲是太仓令沈怀林沈大人。”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陆家八辈祖宗!就差没把我沈家祖宗八辈的名儿都报上来。
听说她是沈家的人,萧秣的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沈泠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说话,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手搁在膝上,不停捏着衣角,如坐针毡。萧秣对她沈家可谓是憎恶至极,她甚至担心会将她赶出去。把她赶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和陆家这边生意还没完全敲定。
一时间,脑子里万般想法如潮水般涌过。
谁知,萧秣只是对陆廷洲说了一句,“你这里怎么没有酒啊?”
这位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谁敢怠慢这位爷,陆廷洲于是赶紧吩咐船家小二上酒。
他还是同前世一般倨傲冷漠。可沈泠反倒暗暗松了口气,以萧秣对沈家的憎恶程度,眼下能视她若空气,她就谢天谢地了。
前世,她和薛阳大婚当日,这个人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嘲讽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沈泠清楚,他意不在女子,而在“小人”二字上,他是在骂他们沈家全是小人。
依着萧秣对沈家的憎恶,当他听说她是沈家人时,应当扭头就走才合理……
正想着,画舫小二端来一个精致酒壶进来,来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这时,一楼传来很大喧闹声,陆廷洲皱眉问说下面为何如此喧闹,那妇人回说一楼有位花魁娘子在跳舞,客人们一时兴起,都跟着起哄吆喝。
陆廷洲觉得扫兴,吩咐那妇人再送一坛子酒上来,这小小一壶,三个人根本不够,顺便让她把门房门带上。
沈泠就萧秣对面坐着,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来自对面那人目光投来的压迫。
六年前的事,她虽不知其中详情,可说到底,三叔多少有些责任。毕竟延误那么重要的一次战机。
她毕竟姓沈,面对萧秣时,除了怕,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又或这其中还有另一层原因,那便是,眼前这个叫萧秣,字长肃的人,这一世也许真的会谋反成功,登上帝位。
若他真的做了皇帝,这位非但不能得罪,甚至还得尽力逢迎巴结,以此消弭沈萧两家之间的恩怨。否则,来日他大笔一挥,随便给他们沈家降个罪,又或者赶尽杀绝可就不好了。
陆廷洲给她倒酒,她矜持推说自己从不饮酒。其实,她是怕喝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萧秣记起一些前尘往事,岂不是平白的给自己招惹祸端。
陆廷洲拍着萧秣肩,“长肃兄,今晚怎的有闲心夜游芙蕖河?”
萧秣只垂着眼眸,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并不搭理他。
沈泠静静看他们饮酒,眼睁睁看着桌上那一小壶的酒,被萧秣喝了底掉。
抬眼时,视线不免会与他相撞,于是,她慌忙看向别处。
这个死男人的确很英俊,身架本就高大修长,肩宽背阔如山脊一般延伸,脱下盔甲,换上一身玄色便服的他,虽少了一丝杀伐,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可交领袖口处绣着隐隐五爪龙纹,仍让人感到一股透不过气的威严仍逼面而来。
过了一会儿,那妇抱了一坛子酒送上来。
这时,陆廷洲忽然指着那坛子酒说,“你怎么……抱着这么多酒上来,”
萧秣没说话,只眯眼朝那妇人看了看,身子晃了一下,然后“哐”地一声趴在桌上不动了。
沈泠心里正寻思,两个大男人总不至于一壶酒就醉得不省人事。心下一凛,莫非……这酒有问题?
她正要起身,质问那送酒的妇人,后脖颈处突如其来一阵闷痛,当即倒在了桌边。
妇人的视线从三人身上淡淡扫了一遍,见他们的确被迷晕了,于是匆忙退出,顺手将大门从外头上了锁。
又过了一会儿,萧秣指头动了一下,慢慢抬头,觉得手脚软绵,四肢的气血似乎正在回缩。他预感不妙·,抬眼发现陆廷洲脸颊酡红,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怪异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