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归拎起阿渠的后衣领,后者闭着眼睛权当自己是条死鱼,就这么被拖走了。
宋明意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碎了,僵立原地,不想去猜身后的林凤岐是什么表情,更别提回头去看。
避子药这种东西,宋明意早在小时候便见惯了。
那时,明月刚刚从诗书小姐沦为官妓,几番寻死后终于被春娘劝住。
明月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床尾,双目无神,不知是不是在想死去的爹娘。
春娘熬好了药,望见这幅场景,在门边顿住了脚步。
她素来泼辣,哪怕是劝解明月时,那语气也活像是在跟人吵架,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恨不得戳到明月脑门上。可是这时,宋明意却听见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很轻很轻,像是悲悯,又像是自怜。
春娘把呈着漆黑药汁的碗递给她,低声道:“阿纯,你去。”
她不明就里,却又乖顺地将这碗药捧去给了新来的明月阿姨。
春娘倚在门边,语气又高高扬起:“既然选择了活,那就好好活。把药喝了,对自己也好。你也不想怀上孽种吧?”
明月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瞬息之后,她便一骨碌掀开被子,爬到女童面前,将那一大碗泛着苦味熏人的药汁系数饮尽,仿佛甘之如饴。
阿纯看呆了。
“这种药,每次都有吗?”
春娘缓缓颔首:“你想要,会有的。”
明月低声道:“多谢。”
明月拿着那仍有残渣的药碗,眼神却落在阿纯的身上。
从前的明月也和这个女童一样,乖巧,貌美。可是当大厦将倾时,在世俗观念中保护她的父亲、兄长,通通无能为力。
明月看着阿纯,眼神中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那时的阿纯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只是觉得,明月看自己的眼神,像极了此时春娘看明月的眼神。
明月望着她,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声轻叹。
和春娘一样,像是自怜,像是悲悯。
从此后,明月成了花船中除春娘、阿玉外最为照顾她的人。她慢慢学着春娘的模样,在客人发脾气时软语周旋,在掌事打骂时出来为她和阿玉解围。
明月拾起诗书,打起精神,时常教她和阿玉一起读书,还会给他们布置“功课”。阿玉比阿纯大两岁,当阿玉做出第一首诗的时候,明月的眼眸瞬间燃起明亮星火。
宋明意将阿纯这个名字埋葬,却没有忘怀那些记忆。
她回了宋府,身边需得有婢女。宋凌霄拉着她奔去时,她开口要下所有的女孩子。
因为那牙婆的一句“下一家便是软红阁”。
在这些姑娘中,碧如年纪最小,最懵懂。就算宋明意把她留在宋府,碧如又能干什么活计呢?这里没有能护着一个陌生孩子的“春娘”,碧如也没有能照顾她的“阿玉哥哥”。
就算一路磕磕绊绊长大了,她要受多少苦?
宋明意垂眸望着天真无知的碧如。
那一瞬,仿如电光石火,宋明意明白了春姨望向明月的眼神含义,明白了明月望向自己时是何种心情。
宋明意将她带到身边做贴身婢女,在兄长疑惑问起时,她面不改色地扯谎:“她是个好苗子。”
其实,宋明意会的活计远远比这么一个小姑娘多,根本用不着碧如为她做什么。她也不喜欢别人靠近,更不喜欢婢女夜间伺候——
她怕自己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被发现宋家小姐竟然曾和风尘场所有关。
她本不需要婢女。
可是,她想给碧如一个容身之所,让她快乐无忧地好好长大。
她就这样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碧如像小鸟一样在院里奔来跑去,把小姐要的糕点紧紧护在怀中。奔到小姐跟前时,碧如才发现糕点在她怀中压得变形了,几乎要哭出来。
宋明意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再淡淡道一句“味道不错”。看着碧如破涕为笑,宋明意也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想,从前春娘和明月也是这样望着她的吧。
宋明意的院中就是这样,平静安然又祥和,在这里,时间的流速都变得缓慢起来。
也正是这样,养成了碧如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单纯性子。
宋明意在苏醒后强装镇定,学着春娘和明月的样子让碧如“绕远路”“掩饰身份”去买避子药;
而碧如就真的换了男装,绕了不知多远、打听了不知多少,才找到京郊那么远的一家药堂,才敢进去要一副避子药。
碧如知道事关重大,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打死也不肯暴露小姐的秘密,在慌不择路的阿渠拿此事威胁时,只能选择屈从。
月华、郑娘子、林凤岐,甚至宋明意本人来问,她都咬死了“是碧如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