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管制比拾漪想象中的还要松懈。
今日恰好休沐,值班的衙役甚至不到正常情况下的三分之一。
拾漪摸索着走进监牢。外面天光大亮,监牢里却一片昏暗,潮湿的空气中泛着浓浓的腐质和酒臭味儿。
监牢看守处坐着几个东倒西歪的官兵,各个面色酡红,鼾声如雷。
拾漪看了眼桌上散乱的骰子和铜钱,就知道这是彻夜赌||博酗酒的结果。
这座王朝外表看着华丽,内里却透着不加掩饰的糜烂。
拾漪轻手轻脚靠近他们,小心翼翼在他们腰间翻找钥匙。
一个昏睡的大汉被她的动作扰到,睡梦中手不老实,“啪”得一下挥落了桌上的白瓷酒杯。
拾漪心脏猛地一提,敏锐躲到桌底,拿桌布遮掩住自己,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心跳“扑通、扑通”,她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过大,被人察觉。
那位大汉咂摸咂摸嘴,又继续睡死过去。拾漪在桌下躲了半晌,见再没有其他动静,才缓缓掀起桌布。
却不料一颗头倏地倒挂下来,面容紫涨,泛着油腻的光。
拾漪吓了一大跳,使劲憋住嗓子里的惊呼,定睛一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具死尸,而是某位烂醉兄台没有知觉的脑袋。
拾漪极为嫌弃地抬起手指移开这颗脑袋,拿出帕子使劲擦干净手上的油光。
监牢钥匙就拴在这位“倒挂哥”的裤腰带上,拾漪将钥匙扯走,快速往牢内走去。
监牢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里闭不透光,因是死刑犯的关押处,刑部的人对他们向来怠慢,连蜡烛都时常忘了点。
眼前一片漆黑,拾漪不得不拿出火折子,吹亮细微的火光。
她沿着牢房一间一间往里面看去,牢内人多半都经过严刑拷打,伤口腐烂,半死不活,连注意到拾漪这位不速之客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细弱的呻||吟,以证明他们都还吊着一口气。
她越看越揪心,不敢去想商逸是什么境况。
若商逸也像他们这般痛苦不堪,她怕她会瞬间疯掉。
终于,她在最后一间牢房找到了商逸。他背靠着墙,屈起一条腿坐在草垫上,轻合着眼,似在假寐。
他在万寿节那晚穿的得体的官服已经被人扒掉,只剩下月白色的中衣,道道猩红的血痕在白色长衣上尤为刺眼。
拾漪瞬间红了眼眶,快速拿出钥匙打开牢门的锁链。
听到锁链牵动的动静,商逸缓缓睁开眼,以为又要迎接新一轮酷刑拷打,眸中一片寒冰。
在看到门口之人是他日思夜想的爱人后,他眸中冰雪转瞬消融,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商逸!”拾漪心疼万分,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带着哭腔,急切地问,“没有人来给你诊治吗?我明明去见了皇帝,他答应我会派太医来照看你的。”
事实上,皇帝确实如约派了太医,但也只是草草给他包扎了伤口,甚至连药都没有上。
且皇帝哪肯轻易放过他,旧伤口的血还未止住便又接着施以酷刑,他身上新伤旧伤连成片,痛得几乎没有了知觉。
但他此时已完全顾不上自己,紧紧抓着拾漪的手,眸中满是自责和痛苦:“皇帝为何会答应你?你是不是为了我许诺他什么了?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他声音颤抖破碎,字字泣血。
泪水迷蒙住拾漪双眼,她将商逸的手贴到脸颊边,柔柔地蹭着,声音哽咽:“不,我什么都没有答应他。我骗他用义康王的命换你的命,他是个超级大笨蛋,完全信了我的鬼话。”
商逸覆上她柔美的脸庞,低声轻笑,一如既往温柔缱绻:“幸好,幸好……拾漪,你知道么,进了大牢后我其实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你犯傻,为我牺牲什么。”
他的温柔一直是治愈拾漪的良药,拾漪止住眼泪,手伸向他的衣襟:“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商逸一下捉住她的手,叹道:“脏,不要看。”
他不必看都知道那些伤口无比狰狞丑陋,他不想吓到她,更不想让她再为自己落泪。
拾漪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怕我嫌你脏?商逸,你知道拾漪永远不会嫌弃你。”
“不要,拾漪。”
他几乎用哀求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拾漪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有他的骄傲,哪怕已经落入尘埃,也不愿所爱之人看到他的狼狈。
拾漪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在商逸恳求的目光下选择妥协:“好,我不看你。我先带你出去,让卞岚帮你处理伤口。”
她扶着商逸踉跄站起,幸好商逸腿上的伤口比较少,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撑着墙,勉强可以行走。
拾漪带着他原路返回,经过看守处时,那位倒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