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夜色彻底倾覆,消逝的残霞也仿佛燃尽昆玦的神魂。
他走出王府之前,萧云淮眉头紧皱,眼底晦暗不清,一直凝视着他的背影。
不知为何,昆玦走的模样好像不是他自己要走,而是如鸢不要他了似的,明明身形颀长高挺,锋利得如一把长刃,影子投在地上却显得那般颓败。
他就这般走了,萧云淮心底竟松了口气,想他这次走后应该不会再回来。
而昆玦身影彻底拐出月门前,正逢紫玉打霁云轩过来,眼观他方才回来却忽地又走了,不知到底怎么一回事,只能轻轻唤了萧云淮一声,“殿下......”音色微疑。
时已入夜,风起云沉,萧云淮没有理会紫玉的疑惑,凝眸深望了月门处消失的身影一眼,只道:“走吧。”
紫玉点点头,二人正要离开,如鸢却忽然从竹林拐角处冒头。
“小宫女你,你怎么来了?”
萧云淮一瞬敛却所有沉冷神情,眼里浮上微微笑意,如鸢着急,四下瞅了瞅,跟着就道:“我瞧着玉郎你们怎么老半天了还不过来,那菜都凉了,我便也来看看,咦,公子他人呢?”
她微蹙起眉头,四下一望不见昆玦踪影,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一瞬回首望向萧云淮,却见他也眉宇紧蹙,先对紫玉道:“紫玉,你且让文先生先开宴吧,不好叫客人久等,就说本王有事耽搁,随后就来。”
紫玉明白事理,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如鸢一脸狐疑地望着萧云淮,心里却已经惴惴。
默然片刻,萧云淮知道答了这个问题后她会是什么反应,但事情终究要告诉她,他轻声一叹,道:“小宫女,长庚公子他......他说让你好好吃一场宴席,不必等他了。”
如鸢怔了怔,“什么叫我不必等他了?他人呢?”
她已经感到心下在收紧,边说边上前直直望着萧云淮。
半晌,萧云淮都没有说话,眉眼间却愈见隐忍,没说话便已是回答,如鸢似明白了些什么,恍惚着道:“他是不是,又走了?”
仿若夜色空寂,如鸢一直没有再出声。
萧云淮深深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她眼里的眸光仿佛风中烛火,不停扑朔恍惚,哀怜地快要熄灭,看着她忽然就没了方才的兴致,这几日脸上才刚刚养出的两分气色,仿佛被人剐了一道一样,在瞬息间悉数消退,只剩一片苍白的无力。
倏地,萧云淮眼里也泛起万般隐忍,默然片刻,却只得同如鸢点点头。
如鸢愣了愣,忽地笑了,“他说有话要跟你说,说的就是这个吗?”
方才昆玦回来,她还在揣摩他要跟萧云淮说什么,想着等待会儿他也到了宴席,会不会主动开口同她解释点什么,但其实她今夜暂且没打算问,来日方长,要问以后再问吧,若问不出,也就算了。
她还想着,等宴席散了,她带他回松月轩,自己再问他一次,若在元安待得真的不快意,便回泽月山吧。
等往后日子长了,他自己什么时候想下山了,那时她再陪他下山便是。
只是原来他回来要说的,竟是叫她不必再等他了。
如鸢使劲眨了眨,想把眼里的水花倒回去,一边哭笑不得地道:“那怎么还说让我去宴席上等他呢?”
她只是轻轻皱了眉头,萧云淮却仿佛被烈日焦灼着赤/裸的脊背,心下愈发被人攥紧,只能眸光隐晦,沉声道出那原本的一句。
“他说从今往后,血契作废,你自由了。”
如鸢倏地回过头,眼泪一瞬悬在眶里未落,愣然地瞧着他,“我,自由了?”
“你是说,他这次走了......便不会回来了?”
在听到萧云淮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怔然。
如鸢鼻尖酸涌。心下忽地狠狠收缩,仿佛被谁毫不留情地一把紧攥。
凉风幽微,萧云淮没有再说话,似寂静无声的长夜,微微垂下眼眸。
默然片刻,如鸢望着往府外走的那道月门,还有些恍惚,方才行步生风从石桥那头冲过来的颀长身影仿佛还在眼前,才一炷香的功夫,那身影才回来,便又离开,眼前忽又浮现出他从前的样子。
血契既定,万山无阻,这世间无可更改之法。
你若敢逃,纵使天涯海角我亦能追魂索命。
立誓定约之时,昆玦曾说过这样的话,他拉着她双双划破手指,一点鲜血点在她唇上,当时吓得她心惊肉跳,说做他奴婢这条路是她自己搏出来的,怪不得他。
当时如鸢还想给自己两巴掌,对,怪不得他,怪她自己......
如鸢一把拭了眼泪,“不会的不会的,他好不容易才回来,我还没跟他说上两句话,他去哪儿了?纵然要走,我也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说罢便要朝外追去。
“他说完便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