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消的时候,依萍和大上海歌舞厅的合约也到了最后,秦五爷没有纠缠,爽快地答应放人走。
此后,大上海少了一位台柱子白玫瑰,而百代唱片公司却多了一位陆小姐。
陆依萍暂时停下了歌手的事业,准备进大学深造了。
自和陆尔曜重逢,依萍完全被大哥的处事能力和关心爱护所折服,对待雪姨的敌意也随之消减许多,至少不在明面上对人冷嘲热讽。
尽管依萍对黑豹子的“丰功伟绩”依旧耿耿于怀,但她住进了新洋房,和“那边”就不可避免地有了些联系。
当尔豪出院后,关于他和可云的亲事就提上了陆振华的日程。
尔豪吃了一顿马鞭,进医院遭了大罪,气性再大也被消磨殆尽了。
尤其在住院期间,尔豪听闻了可云这些年受的苦,当他知道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是因贫困而死的时候,心绪复杂难言,愧疚和不安如一缕毛线团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所以当陆振华下命令叫他娶了可云的时候,纵使尔豪已经对可云没了感情,但他却说不出反对的话。
陆尔豪看着在陆家端茶倒水的可云,下定决心,出门和现任女友提了分手。
陆振华和李副官则翻起了日历,想要快速确定婚期,仿佛因此就可以盖过他们孩子未婚先孕的不光彩。
从头到尾没人问过可云一句。
依萍来到陆宅,可云余光见到她的身影,回头轻轻笑了一下,整理完餐具,擦好桌子,这才有空余过来说话。
依萍拉过她的手,“这里没事了吧,咱们去隔壁待一会儿,家里有刘妈新做的西点吃。”
可云有些不知所措,转身看了一眼沙发处的两人。
依萍意有所指道:“哎呀,你都快是陆家的二少奶奶了,怎么连出门的资格都没有,还要做这些杂活?”
李副官沉默。
坐在沙发看报的陆振华听到这句话,不免面上有些不好看,“可云,宅子里有旁人照料,你完全可以随意出门。”
依萍好似扳回一城,得意地拉着可云出去了。
新洋房距离陆宅不过两条街,在阳光下散个步的功夫就到了。
依萍让可云坐下,自己下楼端来热红茶和点心,招待她。
可云第一次来依萍的卧室,见到装饰都是镀金镶银的,看起来很是典雅高贵,连坐在软椅上都有些怯怯的,不适应。
依萍对她微笑,安抚道:“可云,咱们俩是许久的好朋友了,今天就说说心里话。我先祝贺你不用再去医院复查,能够好好看一看世界了。”
可云听得暖心,这些时日陆家的关注点都在婚事上,除了依萍,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康复状况。
可云轻轻点头,“嗯,我从过去的记忆里清醒了。”
依萍顿了顿,还是问她,“我听说你和尔豪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可云低声答:“司令大人和我爸爸同意了。”
“那你呢,可云,你还喜欢尔豪吗,你还想嫁给他吗?”
可云垂下脑袋,寂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强调道:“这是司令大人的意思,爸爸说我要是不嫁给尔豪,后半辈子就没指望了。”
依萍忍不住道:“怎么会?你是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没指望?如果你不再喜欢尔豪,我看尔豪的样子对你也没有感情,尔豪从十六岁开始就是个花花公子了,他和黑豹子在骨子里一模一样,你是大房,他转头就会再娶个二房三房,到最后你会被欺负死的!”
“黑豹子年纪不小了,李副官也不能帮你撑腰,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能倚靠谁呢?”
依萍怜惜道,她不想戳破可云的蜗牛壳,但黑豹子的威压只能帮可云进门,管不了可云未来过得好不好。
就算是现在,可云还不是在陆家帮佣,有谁真的把这个二少奶奶当一回事。
“可,可我十六岁就失了身子,还发过疯,谁会要我?我又能去哪儿……只要陆家能给我一口饭吃,我愿意做女佣,一辈子伺候尔豪少爷。”可云猛地摇头,仿佛听到什么不能接受的话,泪水顺着脸蛋迅速流下。
依萍无奈地叹气,她想起大哥和她说过的消息,不由有些难受。
“可云,如果是太平盛世,你能在陆家安安稳稳也挺好的,可是你知道吗,绥远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战火在不断地蔓延,只有这个大上海,依然醉生梦死,一片繁华。”
“也许再过不久,这里也会受到影响,可云,我们是从东北逃来上海的,那一次黑豹子带上了你,下一次呢?”
“陆家能让你衣食无忧,但你也要有自己生活的能力,一棵藤蔓可以靠着大树,但大树也是会倒的,万一,大家在战火中失散,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依萍眉头紧蹙,说得十分真诚。
她再次询问,“可云,你单说自己的想法,你想嫁给尔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