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起伏,卡普仑缓缓闭眼又睁开。
&esp;&esp;手腕在空气中绕出提示拍,然后轻而果决地往下一探。
&esp;&esp;突如其来的不安震音被弦乐组倾泻而出,从ff的力度跌落为强弱不稳的背景。大提琴与低音提琴以更强的fff力度,奏出粗犷有力的c小调“诘问动机”片段。
&esp;&esp;第一乐章,葬礼进行曲,庄严的快板。
&esp;&esp;狂暴、不安、极具戏剧性。
&esp;&esp;听众觉得自己的灵魂瞬间被击穿了一个口子。
&esp;&esp;生而为何,生而如何,又有何种过往值得被铭记?
&esp;&esp;“诘问动机”以断裂的形态做初次运动,极端静止与极端快速穿插结合,闪耀着锋锐气息的黑色光芒。
&esp;&esp;某种预示性的画面莫名从听众眼前浮现:黑暗笼罩的寂寥墓地之中,突然辉光破晓,土壤皲裂,石碑颤动。
&esp;&esp;现实中不可能发生之事。
&esp;&esp;但这个画面似乎只是倒叙的剧情,很快就随引子结束而淡褪。
&esp;&esp;乐曲进入呈示部。
&esp;&esp;“如果死后之景可以亲眼目睹,我希望能看到自己庄严地躺在花环和花朵之下。”
&esp;&esp;作曲家手稿扉页上的某些话语在心中一闪而逝,他左手给出示意拍点,双簧管与英国管(中音双簧管)奏响第一主题,从全音符开始,呈艰难的长线条向上攀升,带着几分肃杀的拷问意味。
&esp;&esp;单簧管、圆号与小提琴接连叠置进入,而低音提琴的“诘问动机”,始终在阴影之下游走扫荡,形成疾风骤雨般的复调对位。
&esp;&esp;连接句,全乐队进入连续下行。
&esp;&esp;两小节灰暗小调音阶,再两小节更紧张的半音阶。
&esp;&esp;和声的色彩冲突绷至极限,天际出现了定音鼓轰隆隆的不安滚奏。
&esp;&esp;“嚓!——”
&esp;&esp;双臂上扬带出的痛感钻心剜骨,以此换得大小军鼓齐齐砸落,二三十根铜管仰天咆哮,大锣与大镲叩击出石破天惊的刺耳声响。
&esp;&esp;卡普仑觉得自己视觉开始有点模糊了。
&esp;&esp;这才短短一会。
&esp;&esp;不过,算是很次要的因素。
&esp;&esp;初次的挣扎渐渐平息,低音提琴徘徊的三连音,让色彩过渡到足足相差七个调号的E大调。
&esp;&esp;控拍谨慎而轻柔。
&esp;&esp;小提琴奏出田园牧歌风格的第二主题,圆号以四部和声作为对位。
&esp;&esp;温暖的四度跳进,质朴的上行音阶,悠扬婉转的迂回飘落。
&esp;&esp;作曲家在这里一如既往地歌颂生命与大自然,如重逢当年校园时代的晨光与青春年华。
&esp;&esp;短暂的宁静氛围后,引子的不安震音与“诘问动机”再次出现。
&esp;&esp;每一位逝者在入葬前,都该受到这种庄严的诘问,也必须作出回答。
&esp;&esp;毫无疑问包括自己。
&esp;&esp;他挥舞节拍,第一“拷问主题”加速呈示,乐队在强拍给予坚定的支撑,引出铜管组充满希望的、如号角般的第三“抗争主题”,小提琴奏响强硬的附点下行音群作为对答。
&esp;&esp;这些动机很快衍变为庞大的呈示部主题群,以圣咏风格的程式交融作结。
&esp;&esp;汗水从额头低落,他的身体带动手势微微起伏,低音提琴的沉重步伐逐渐变弱。
&esp;&esp;展开部从小提琴开始,C大调的抒情乐段,以第二田园牧歌主题作展开。
&esp;&esp;长笛与单簧管承接了安宁的思绪,调性上移至E大调,它们勾勒着暖色调的暮光,但升sol音的突然还原,将听众拖入了寂寥的e小调黑夜。
&esp;&esp;在弦乐组黯淡而沉寂的反复音群中,卡普仑引出了极为特殊的一组木管合奏。
&esp;&esp;尽管不是第一次,但他仍然惊讶于作曲家直击心灵的配器洞察力,低音单簧管和中音双簧管的组合,让流淌而出的旋律似在黑夜中孤独地穿行。
&esp;&esp;在这寂寥的脉搏与呼吸中,他忍不住在反复地想。
&esp;&esp;他在反复地想,葬礼所构成的要素,真是人类最本质的悲哀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