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门,简单问了两句。
这时候,老乡已经把沉檀抱手上了。
她见着皱皱巴巴,裹在襁褓里的小沉檀。
迈着小脚,慌忙慌急去叫醒了沉檀祖父。
沉檀祖父醒来,惯例是要发一阵火。
但听得有客人来,忙起身穿齐整衣裳,从卧房里出来。
在祖父穿衣那阵,老乡在门口被祖母拉住,不让他走。
“叔娘,你把娃娃接过去,大晚上的,我就不坐了。”老乡是不好意思做客。
若是带个男娃回来还差不多。
带个女娃,总觉得面上无光。
“你搞这么晚回来,囊个可能让你走嘛?”沉檀祖母也不接孩子,只拉着老乡行李不放手。
老乡是晚辈,拉拉扯扯不像话。
他也不敢怎么用劲儿推搡,只好严辞拒绝。
一直拖到沉檀祖父出来。
“长平,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看不起我们这样人家啊?”沉檀祖父发话。
听到沉檀祖父说话,老乡知道,自己今晚必须得进去坐坐了。
南关村穷,但也分时候,分人家。
沉檀祖父,在没建国前,家里是地主,很有些丰厚家底。
那时家里还有长工短工。
祖宅修得讲究。
田产也置办颇多。
据说,沉檀母亲那边祖上,从前就住在山脚。
家里穷困潦倒。
早年间,还在老李家做过帮工。
可能为着这,所以沉檀祖父,连带沉檀父亲,都很有些高人一等的意思。
最喜发号施令。
言出,旁人必尊。
否则就是看不起他,就是辱没了他。
哪怕后来,因着地主出身的问题,沉檀祖父多次被批斗。
家产分尽,穷困至极。
甚至远远赶不上沉檀母亲的家境。
祖父和父亲仍是自负的。
这是富贵熏陶出来的自负。
刻在基因里的自负。
无法更改。
所以他们每一代男人,都坚信自己能重振李家荣光。
坚信自己能带领家族,走出辉煌来。
不仅如此,他们对旧社会那些条律。
对祖上传下的家教,奉为圭臬。
比方说一定要生儿子传承香火。
比方说娶小脚女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祖父家,才会样样都穷。
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碗净米饭。
老乡是知道叔爷脾气的。
建国后,从前的身份等级制度被破坏,讲究人人平等。
尤其八十年代后,社会安定下来,不再有战乱炮火。
人们不用颠沛流离,不用四处逃避。
所以许多同姓大家,开始搜寻流落在外的分支,搜寻因战搬离家园的宗亲。
沉檀母亲一家,就是这时候搬走的。
多少宗族重修族谱,多少亲人团聚,就不消多说。
等外姓人搬走。
除去一些祖上搬迁踪迹遗失的。
南关村剩下的,基本都是李族人。
因着祖上恩恩怨怨,也因着门户成见,更有出身作怪。
大家虽是同宗,却明显分好几派来。
比方说村四组,村五组的,也就是沉檀祖父这一圈住村尾的,都是从前祖上不错的人家。
很有些清高,如今也过得很清贫。
比方说老乡家,村一组村二组。
大半都是从前贫苦老百姓。
改革后因家世清白,许多村官都从这两组里出来。
各派各系,也没有明说什么看不起的话。
但对彼此性情,都是相当了解。
比方说四组五组,上年纪的男人大多不干事。
农活都是小脚妇人干。
还觉得男人要做,就做大事业。
像一组二组的男人,整日地里刨食,没什么大出息。
比方说一组二组,总拿鸡毛当令箭。
镇里头有什么文件指示,总强硬对待四组五组,拿他们完成指标。
老李家是块硬骨头。
一组二组的村官,多少想拿他们家开刀立威,总不成。
沉檀祖父这老头子,脾气犟得骇人。
是南关村出了名的脾气大。
他把面子,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但凡他开口说留,那老乡要敢走。
得!
一辈子不用打他门前过了。
不会给你开门的。
据说沉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