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人家还好一点。
但越是穷苦人家,越是想要男丁做劳动力。
也有养女儿的。
不过都是挑着好颜色,养了去卖钱的。
这样来钱虽然快,不过损阴德,且连累后人叫村里看不起。
老李家宁愿杀人,也不做卖人的活计。
至于沉檀祖母,她单纯可怜女娃罢了。
祖母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地位上,同老李家祖上,是很相配的。
她从前就被精心养在闺中。
虽说嫁了个不好的男人。
整天整日下地干活。
还要受气。
显不出她良好出身来。
但你只要细心瞧过,便知这老妇人,是很讲究的。
是同别的农村老太太,有所不同的。
比方说她裹的小脚。
裹脚布都是很好的材质,这个东西不兴换。
能用到暮年,且还不显得十分旧。
说明从前裹上时,就是好料子。
再说她的小脚。
别看她拎猪食,挑粪,担水样样能做。
但她的脚,真真不过三寸。
越短,说明家境越好。
她裹得这样短,还能走路干活。
一是性情所致。
就是中国传统的妇女,能吃苦耐劳。
又不惯反抗,总默默受着。
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谁让她跟了这样的丈夫呢?
二来,则是因为她生得矮小,又瘦。
一米四几的个子,七十斤不到。
总归,是十分瘦小的。
除了脚,还有头。
沉檀祖母的额头,非常圆润饱满。
脸是削瘦的,尖的,但脑门亮堂。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发际线高,显出大额头。
旧时富贵人家的小姐,就兴大脑门,这样有福。
祖母的头发也是。
不管什么时候,你都看不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
总是拿头巾包得齐整。
头巾可能发黄发旧,但绝不会显脏显臭。
也是因着家里的教导,所以她宽容,善良。
此际,就可怜着,到底是条人命。
便想着法儿的救。
“小晋家还没添儿子。
本来没了大妞,兴许就是老天爷,谴责我们什么事做得不对。
你现在要溺了这孩子,老天爷发怒,不肯给小晋儿子怎么办?
你是有儿子继承香火你无所谓了。
小晋可还没呢,我们也给后人积点德吧!”
上了年岁的人,是很信这些的。
她这么说,不至于叫沉檀祖父把女娃供起来。
但缓个两天,还是成的。
“那怎么办?”沉檀祖父布满老茧的黄手,搭在膝上。
他皱着眉头:“她爸妈不在,谁照护她?养一场死了怎么办?反正我不要。”
果然,祖父怕最喜爱的小儿子断香火,绝了后人。
犹豫起来。
不再说溺死的话。
“要不,去问问谁家要,送人去吧,要送个好人家,也算给小晋积德了。”沉檀祖母眼睛里,倒映着煤油灯火。
火舌扑闪扑闪,像是未流出眼眶的眼泪。
但不知是为沉檀命苦而流。
还是为她的小晋,到现在还无后而流。
她当然也很喜欢小儿子。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按理来说,都是一样的疼爱。
可到底谁是手心,谁是手背呢?
手心的,可以捧着。
手背的,便只能望着。
沉檀祖父没有接话,闭上眼睛休息。
这是默许的意思。
他同沉檀父亲都是一样的人。
绝不认错,绝不妥协,绝不低头。
倘若遇到这种,不得不妥协的局面,便会沉默着容忍。
但决计不会开口说就这样办。
仿佛只要不开口,就不算他们妥协。
就不算失了面子,改了主意。
第二日,沉檀祖母便同大儿媳,说了要将女婴送人的事情。
“送人?”沉檀大妈妈吃惊,“大家都这样穷,谁有余力多养个呢?还是女娃,谁稀罕呢?”
大妈妈生得漂亮。
一头秀发总是扎成高高马尾。
前面细碎的绒毛也打理得很好,看起来十分精神。
她是南关村小学唯一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