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躺着挨痛也是不成的。
防止裹好后走不得路,白日,姑姑还要她下地走。
出不得门,她只能扶着小小屋子的墙,一圈圈哭着绕。
泪洒衣襟上,血流进地里,所有的屈辱,只有屋子知道。
“哪个喊你屋头嫩个穷嘛,你要是屋头富裕,那你生来就不用走路,裹了脚安安逸逸当抱小姐……”姑姑抽着大烟,翘着二郎腿,好看的小脚一颠一颠。
时常走路,脚上就容易生鸡眼瘊子,这些都要在洗脚些拿尖刀剔去。
若是有老茧死皮,便要通通磨掉。
“你好好学哈我囊个搞的,以后啊,你得自己服侍这双脚,能不能享福,就看你服侍得啷个样……”姑姑动作熟练削去那些皮肉,又上了药,叫它们重新生长。
她嗓子早就哭哑,只能默默流泪。
后来疼得麻木,泪也流干了。
女儿家并非一开始就会隐忍,但在这些非人摧残中,她们学会了忍耐。
脚不是裹一次就成的。
还得裹尖,那大脚趾头,要裹得又细又尖,得细到能插入未来丈夫的鼻孔里去。
得把脚背裹成弓形,像月儿弯弯,那道弧线浑圆且饱满。
还得裹瘦,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一双纤细的小脚,自古以来,男子皆爱。
最重要的,得往短了裹。
都说三寸金莲,谁知道多少算三寸呢?
10厘米。
据说旁的地区,还能裹出6厘米不到的小脚美人。
越小,越美。
她的地狱生活,足足过了两个月。
明明只有两个月,她却像是活了两辈子。
为了这一双小脚,她流的眼泪,怕是一缸也装不下。
也正是因为这一双脚,她突然就长大了。
从此变得稳重,内敛。
懂得忍耐,懂得低眉顺眼。
父母回来的那天,姑姑让她走两步瞧瞧:“好姑娘,按我教你那样,走两步路来,给你娘老汉看看。”
她依言,裹着厚厚地布条,穿进特制的小鞋里,站起来往前方走。
必须得走直线,步子不能迈太大。
姑姑说,这叫莲步轻移。
脚仍是痛的,疼得她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腰肢不住地扭。
小女孩子还没发育,走不出胸脯高耸和细腰如弱柳般的风情来。
可即使这样,也能看出,她走起来美极了。
“还是你有办法……”母亲不住地感谢姑姑,丝毫不提,她受了多少苦。
“我有啥子办法?我就指望她以后出息,嫁个好人家,老了你们俩好过点,带着我沾沾光……”姑姑自然是骄傲的。
裹出这样好的一双脚来,父母少不了感谢。
在留姑姑吃饭的桌上,她就第一次喝上了鱼汤。
家里穷,地方又没有江河,连池塘都不多见,哪里能吃得上鱼鲜?
炖的鱼,姑姑吃了大半,鱼汤也喝了两海碗。
为以后指着姑娘富贵,母亲也给了她一小碗鱼汤。
汤很白,白得像她没有血色的小脚。
应该也很香,但她闻不到,她总觉得鼻腔里尽是腐肉生蛆的气味。
她端起来喝一口,全是咸滋味。
明明滚烫的汤,她一直喝到冰凉。
鱼有什么错,要受这般煎熬?
要将一身鲜活,熬成骨白……
“妈,妈,妈……”外祖父看曾外祖母喝得眼泪直淌,又捧着碗走神,忙问她,“是不是盐放多了?不好吃嘛?”
“好吃,好吃……”曾外祖母如梦初醒,眼神聚了焦,看看碗里还剩的鱼汤,她放下碗,擦擦眼泪,又重复,“好吃……好吃……”
“好吃你多吃点,锅里还有。”外祖父宽慰母亲,其实锅里哪还能有,两条小鱼,能熬出多少汤来?
他说着,给小沉檀盛了碗。
不管如何,小沉檀是别人家女儿。
于他这里,算是客人。
不待她多好不说,至少不能太差。
小沉檀完完全全是个孩子,她好奇这东西许久,没上手抢,已经是对外祖父的尊重了。
哪怕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接过东西前,总要推脱两下,反正她不。
小沉檀接了过来,猛喝了口,觉得跟白开水没多大区别。
她不相信,又喝了口,觉得还不如炼糟好吃,索性便放一旁不喝了。
难怪曾外祖母喝得落泪,原来不好喝。
她这般想。
第三碗盛给病着的外祖母。
外祖母把碗挪到小儿子面前,说:“给吴放龙吧,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