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有字都不知道是哪个的在问:“什么?贵树?树也分贵的相因(方言,便宜的意思)的哟?”
“呵呵……”外祖父笑起来,觉得孩子们说话有意思,他也不说到底是哪个桂,只说:“人无高低,树无贵贱……”
许是觉得沉檀外祖父又要开始讲大道理了,娃娃们不耐烦听这些,便‘哄’地散开,回家的回家,玩泥巴玩蚂蚱的继续玩闹。
只有沉檀,她仍站在那里,看外祖父要做什么。
“送来……”沉檀扭头想跟大狗狗说话,一扭头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送来没有了。”外祖父又给她解释一遍。
沉檀点头,但她还是不能理解什么叫没有了。
她以为昨天没有送来,今天就会有。
“以后都没有送来了。”外祖父告诉沉檀。
以后?
沉檀理解不了什么叫以后。
外祖父知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而且沉檀还没有启智,理解事物也相较别的孩子会难一些,所以他不再重复,开始专心拿起镰刀,细心地,谨慎地,剥着树皮。
单看他凝视的双目,稳健的手。
像极了雕塑大师。
从树被砍断的位置开始,画一个圈,把那些不规整的皮剥去,这些皮卖不出好价钱,一般晒干后留着自家卤菜用。
而后把树皮按大小一致长方形剥落。
不像想象的那样,直接撕掉即可,这皮紧紧贴在树干上,要用上特制的工具才行。
外祖父拿了块铝制薄片,慢慢铲着。
这个活计,一直持续到暮色四合,夜色降临。
今晚没有月亮,实在是看不清了。
吴放龙早就放学回来,正在家里煮饭。
外祖父把地上落叶扫扫,那是桂树在他剥皮时抖落的。
拎着箢篼,里边盛着剥下来的树皮,外祖父带着沉檀从院里回家了。
“树呢?”沉檀问外祖父。
外祖父在心里盘算着哪块地里还有桂树,听见沉檀问,他回答:“树晒干了当柴火烧。”
“树好看。”沉檀不能理解,桂树没了那层老皮后,树芯显得雪白光滑,比这又老又丑的皮好看不少,为什么宁愿要皮也不要树呢?
“变成柴火也好看。”到家里,外祖父去把桂皮找地方晾起来。
那棵树在被晒得透干,变成燃料,烧热一锅洗澡水后,彻底消失在沉檀记忆里。
第二个被外祖父扛回家的,是一大坨树根,或许是树根吧。
一大坨裹在黑泥土中的神秘物质。
“这是什么?”沉檀问外祖父。
“i……”外祖父回答着,扛着锄头又出门了。
只留下小沉檀艰难理解外祖父发出的那个音节。
这个神秘的音节,一直持续到沉檀长大,甚至念完大学,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在说什么。
直到很偶然的,沉檀再次吃到这个美味,通过追问查阅,终于搞懂。
葛,一种植物,茎可编篮做绳,纤维可织葛布。根可提制淀粉,又供药用。
外祖父挖回来的,大大小小几十块裹在黑泥中的神秘物质,正是地里种的葛根。
旧时贫苦人家的衣物,大多由粗麻粗葛布编织而成,所以地里会习惯的种植葛和麻。
在沉檀来后,葛布麻布已经不多见了,只有在丧葬披麻戴孝时,才能偶尔出现。
既然葛布用得少,那就挖葛根做粉卖钱。
外祖父现在只想把地里值钱的东西都变作钱。
地里的葛根都起出来,外祖父不再扛锄头出门,他在家里,把那些葛根洗洗刷刷,黑泥都洗掉。
沉檀就蹲旁边看他洗,洗完的葛根还是黑的,偶尔有地方皮破了,显露出褐色……或者说棕色的内里。
小小的她很惆怅的问祖父:“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呢?”
或许也不能说惆怅,小孩子哪里就能拥有那么复杂的情绪,她只是很担忧,担心祖父白忙一场,因为这东西看起来既不能吃,也不能烧……
“拿来吃啊,很香,有营养。”外祖父边二次清洗,边给出一个,对沉檀来说极其可怕的答案。
她无法想象这东西吃起来的味道。
其实不只是她,包括同村的人,年轻一辈都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老一辈的不爱钻研不懂知识,也不知道这东西能拿来做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不屑于搞这些歪门邪道,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不种玉米红薯,天天搞这些花里胡哨,那是没有脚踏实地的动作。
外祖父不知道沉檀的想法,也不知道村人的想法,他沉浸其中。
沉浸在赚钱的路上,沉浸在美味的制造中。
洗干净葛根后,外祖父试着拿菜刀切块,不是太好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