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师出发,离江北岸口,乘船顺湘江水直下,漂泊八百里。
历经七日七夜,官船终于靠上素京码头。
素京是江南首府应天府的所在地。
徐稚棠一下船,站在码头上读《江南游志》,“素京四绝,第一绝,麒麟街的古籍旧书,第二绝,雨花阁的桐油纸伞,第三绝,钓鱼巷的河楼女史,第四绝,教坊司的花魁娘子。”
她颈后突然袭来一阵凉风,脚下也有伞影。
“二小——”
“姐”字未说出口,打扇的孙贵便被撑伞的李修挡开了。
李修对孙贵冷声道:“又忘了,家里的二小姐没有下江南,这里只有二公子和张先生。”
孙贵扇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张相当谄媚的笑脸。
“瞧小人这张嘴哟,二公子,那边有卖鲜果的摊子,您要吃些什么解解渴。”
被呼作二公子的徐稚棠抬头挺胸,顺着孙贵指的方向,见一布衣荆钗的妙龄女郎在不远处的鲜果摊子上吆喝,她卖的都是当季的南方鲜果,徐稚棠基本上都尝过,只有那尖尖刺、黄壳子的水果没见过。
徐稚棠翻到《江南游志》的瓜果编,按图索骥找到了这种未曾见识过的鲜果名字——榴莲。
张钤也从船头下来,他摇着折扇,身后跟着撑伞的绿腰与提药箱的红酥。
两个侍女第一次到江南,显得分外激动,一直左顾右盼。
绿腰小声道:“公子,可要奴婢与前面的李郎君换一换?他站得离徐二娘子那样近,公子不吃味吗?”
张钤转身执过绿腰手里的伞,对她笑道:“你去缠他,我给你买好剑。”
言罢,张钤踱步至徐稚棠身侧,用伞面撞开了李修执的伞。
“李郎君,我家侍女中暑,劳烦你替我扶她回船上安置,我与船上的那些厂卫并不相熟,还是李郎君你使唤得动他们。”
后面,绿腰抬手摁自己的太阳穴,“哎哟”了一声。
红酥在她身旁偷笑道:“公子支开李郎君的借口真蹩脚,这才二月天,人能中暑?”
绿腰啐了红酥一口,叫她不要多嘴,省得坏了公子的大事。
徐稚棠素来怜惜女儿家,听得绿腰身子不爽利,吩咐李修道:“你先扶绿腰姐姐回船上,等她身体好些,再去会馆与我们汇合。”
李修垂眸,对徐稚棠温声道:“可老祖宗吩咐奴寸步不离地守着二公子您,就怕这路上有猖狂的人,欺负了二公子您。”凌厉的眼风扫过张钤那似笑非笑的脸。
徐稚棠喊孙贵,叫孙贵扶“中暑”的绿腰上船休息。
孙贵猫着腰回道:“奴是依着胡厂臣的意思,全心全意来伺候二公子您的。您要少了一根寒毛,胡厂臣他说要揭了奴的皮。”
李修与孙贵都要近身跟着徐稚棠。
徐稚棠无奈,从腰间荷包里寻出一枚私印递给张钤,“这是干爷爷赠我的私印,你扶绿腰姐姐上船,要是厂卫不听你的话,你就向他们亮出这枚私印。”
张钤没有伸手接下,他面上凝着一层冷霜,直觉李修孙贵二人碍眼。
绿腰见计谋落空,立马不作病态了,对张钤那边道:“二公子,奴婢吹了这会子风,人清醒多了,不觉得难受想吐了。”
“好,绿腰姐姐你若不舒服,要立刻同我们讲。”徐稚棠将手里的《江南游志》扔给孙贵,“你替我好好收着,等我想起来再翻。”
孙贵用袖子细细揩拭书的封皮,当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他快感动哭了,老祖宗的干孙女竟瞧得上自己,给了他一件这么重要的差事。
徐稚棠走向鲜果摊子。
张钤撑伞,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伞面往她那边倾,几乎遮住了她的脸。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徐稚棠穿着豆绿色的府绸道袍,生得俊美绝伦,招惹不少女郎对她惊艳的目光。
徐稚棠止步于鲜果摊子前,与卖果子的女郎寒暄了一番,要了一筐臭榴莲,花出去五百钱。
女郎见徐稚棠、张钤、李修几人模样好,又赠了一篮白肉枇杷,送了一条绣花手绢给徐稚棠揩汗。
张钤先接过那条手绢,让绿腰帮徐稚棠保管。
女郎向徐稚棠打听她有无妻房。
张钤、李修不谋而合,一个指着绿腰,另一个指着红酥答:“这是她的妾。”
徐稚棠蹙眉,对那女郎道:“这两位郎君开我的玩笑,小娘子莫当真了。我是江北的商人,尚未成家,那两位姑娘是我家侍女。我听说江南美人多,来这里想物色一个当家人,小娘子你常在此摆摊,知道的消息多,可知素京城里最有名的冰人馆是哪家?”
女郎很是热情,向徐稚棠介绍了城中几家出名的冰人馆。
徐稚棠又低声问道:“小娘子,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好兄弟。他一月前得了个儿子,谁料想那婴孩染上阳痘瘟疫,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