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们在艳羡什么,更不知道他们在钦佩什么,等来到灵堂,看到婧平才明白。
几日不见,婧平身着缟服,气质颓败,一脸苦相,眼睛快肿成桃子,嗓音沙哑,“你来了。”
江晚岑喉头干涩,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嗯。公主,对不起,是我——”
腰间的大手猛然收紧,似在给予警告,她自嘲地笑笑。
“我不怪你,你尽力了,也多亏你除了赫兰珠,免得造成其他灾祸。”婧平眼神悲伤,双眸红到似要泣血,“兄长应该见到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见的人,也解脱了。你也中了毒,听七弟说你怀有身孕,这些天在府上休养,可养好了?”
“好全了,多谢公主记挂。”她不敢看婧平,错过视线看向灵堂,眸中一疼。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日情景,那么鲜活的人,现今冷冰冰地躺在棺木之中。
顾柏舟扶着她跪在蒲团之上,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点上几支香,又烧了些纸钱,望着那个大大的白底黑字的“奠”,不禁潸然泪下。
“殿下,一路走好。”泪眼朦胧中,她看见悲痛欲绝的皇后,听见婧平的啜泣,回忆起那一日顾闻璟说的话。
杀了她,你才能活。我死了,才能见到想见的人,不要难过。
听...话,不要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我...不怪你。快走!
顾闻璟,阿兄说得没错,再也没有你这么好的人。你真傻,临死前还想着保全别人,可惜老天不开眼!
这个世道配不上你,我们这些人更配不上你。
顾柏舟想替她拭去泪水,却被烫得心口一缩,怔在原地,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儿时顾闻璟教习他礼仪的场景。
那时,他不受人待见,自然没人来教他礼仪,毕竟谁也不在乎他能长成什么样。
有次,一个宫女带着他,他抱着一堆不知哪个宫的衣裳经过东宫,顾闻璟看见了便将那宫女训斥一番,又带他好吃好喝一顿,说要教他礼仪。自那以后,他在宫里仍旧若有若无,只是宫中那些人好像不怎么对他呼来唤去。
他还清晰记得那时的对话。
顾闻璟说:“七弟,以后有人为难你,你便来告诉我,为兄帮你。”
顾闻璟又问:“七弟,想不想学习礼仪?”
他那时摇摇头,只反问顾闻璟,“为什么要学礼仪?”
顾闻璟笑着对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是皇子啊!”
时过境迁,他看着眼前棺椁里躺着的人,心头满溢着奇异的情绪。
成王败寇,顾闻璟太心软。
他扶着她站起,走到一旁,从袖中掏出手帕想替她擦拭泪珠,却被她偏头躲开。
他收回手,唇角抿直。
顾闻璟埋葬之地在城外的皇陵,距建京城十公里左右。
婧平念着她有身孕,特意差人备了辆宽敞的马车,还格外叮嘱,“你好生休养,这也是父皇的意思,你现在怀着的是父皇第一个孙儿,路上让七弟照看仔细些。”
她本想一路走着去,听到此才朝着婧平颔首。
一路上,她与顾柏舟又是无言,这种无言持续到葬礼结束的归程中。
直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她才出声,“你需要冷静,我也需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有些事才能看明白,我如今已睡到厢房。”
不等他回答,她径直由丁香掺扶下车。
顾柏舟下车紧跟着入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丁香现在根本不搭理他,硕风看主子间这架势,更不敢乱说话。
“硕风,把王妃的被褥搬回主屋。”顾柏舟的声音洪亮,像是故意要让她听到。
硕风冷汗涔涔,主子这是要对着来了。
江晚岑极具耐性地忍着脾气。
有顷,只听得身后那人冷声道,“把我的被褥搬到厢房。”
她心头沉重,知道他让了步。
日子快如流水,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还是不被允许单独出府,每日顾柏舟都会及时赶回家陪她用晚膳,给她带些坚果还有些新奇玩意儿,偶尔还会带着她一起出去走走。
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人絮絮叨叨,即使她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在意,总是一个人乐呵呵。
谁都明白,这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又一日晚膳,他只对她说:“岑儿,我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我过的第一个生辰。”
她忽地停箸,缓缓抬首,撞进他期待的目光。
她知道,他出生在立春那天。
他的生辰将近,她也该去找杜仲了。